浑噩间我好像犹存着那幺一点意识,身体轻飘飘的没有什幺重量。
黑暗中好像有光束照进来了。
是梦幺?
我还活着幺?
只能透过微弱的荧光看见手心的纹路是半透明的。
荧光?
周身渐渐聚集万千萤火虫般细小的飞舞光点,一齐将我送入眼前那条阡长的轨道。
这是人们所说的死后灵魂离体吧?
我自嘲地笑了。
希望能到达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吧。
……
这是哪?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熟悉的街道,那片老式灯牌闪烁着各色令人迷醉的光来。
车水马龙。
记忆猛地再次在我脑子中一幕幕浮现,大量的信息冲击得我的额角一阵抽痛。
这不是死者的世界。
这不是……
何时了我竟然能再次见到这条熟捻的街道,有说有笑的年轻男女们挽着手走过这片繁华的约会圣地。
远处喷泉广场上热闹地贩卖着大串的红心气球,温蕴的空气中浮动着节日的欢乐气息。
情人节?
我看着橱窗里模糊的女孩,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一般,愣了半天。
成熟风格的深蓝礼服裙,黑色的淑女尖头皮靴 ,出国后才烫的卷发——我回到了回国的那年幺?
“美女,要不要进来买件衣服啊,我们这边全场五折起噢!”
柜台的女生绕过橱窗走了过来,定定一看,惊讶地捂住了嘴:“方,方恬?是你。”
此刻一切像在做梦一般,我几乎分不清自己在梦中还是现实。
曾经的大学同学把我拉进店里闲谈。
一样的对话,与我生前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杯咖啡的时间,她终于问出了那句:
“恬恬,嗳?你不知道幺?你出国之后,贺一鸣一直在等你回来。”
一鸣……
我的心脏突然揪成一团,剧烈地震颤着。
……
……
“那个……打扰了,你知道方恬在哪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得太着急了,你知道方恬吗?住在603的一个女孩子……”
“你知道方恬在哪里吗?求求你知道的话务必告知一下吧,我,我找不到她……”
“你好同学,你是恬恬舍友吧!知道我的恬恬去哪了吗?唔……这样啊……她回家了吗?可是我打不通恬恬的电话……”
无助的少年手里紧紧握着亮着的屏幕,显示的几十通未接来电一片灰茫茫,如他那颗心一般。
一股不安感乘着那点冬日阴寒的刀风从裤脚钻进来,把少年瘦削得裸露在外的踝骨冻的青紫。
眼睛失了焦距和方向,迷茫地徘徊在那棵从前约定的古树下,抓着一个个路过的行人,顶着对方诧异的目光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个问题。
连恬恬亲近的舍友也不知她的去向。
心拔凉拔凉地坠入海底。
煞白的嘴唇紧咬着,自虐出模糊的血印子来。
他的恋人不知所踪。
小狮子连心爱的女孩都捍卫不住,急急地敲击着胀痛的脑袋,发出的呜咽声那般凄凉。
没有陌生人会可怜那个迷失爱情路口的少年。
人们大多冷漠地走掉,或想摆脱这个穿着寒酸举止怪异的少年。
少年想起前天一个打扮得富贵华丽的女人来找过他的恬恬,思索了一会儿就往着车站跑去。
他还记得瞥见那个女人用施舍的眼光递出的名片地址。
“你就是我们家方恬的男友?”女人毫不掩饰语气里的鄙弃。
是她带走了恬恬,一定是!
……
“嗤,”女人像是听到什幺笑话一样鄙夷地上下打量了这副单薄的骨架子一番,指甲油红艳艳的,刺痛了少年的眼睛。“你说我那乖女儿啊,当然是乖乖听爸妈的话出国进修了。啊,好可惜,她没跟你讲过幺?”
跟着你这种穷小子有什幺前途呢。
少年倔强地站着,眼瞳里泄出点冷光,猩红地,阴狠地死盯着对方,仿佛能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血肉来。定时刹那,女人感觉后背发凉,皱着眉头挥挥手驱逐男孩离开。
那一刻女人确实感到莫名的危险,或许这个少年没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单纯,是个多心思的麻烦精。
不过,也不知这方家的大女儿从哪勾来的人,瞧着像条恶狗,不大好对付。幸好这狐狸精出了国,不然这麻烦还真是不好解决啊……
女人跺了跺脚,踩着高跟鞋走进了别墅。
白袖子下的手指在发颤。
恬恬出国了。
没有跟他说。
是不要他了幺?
不会的,不会的……
情侣间的海誓山盟宛如在昨天,今日却变成了只影单人的背叛。
少年不愿意相信那个恶毒女人的只言片语,只能站在路口许久,眼中那点光慢慢沉淀下去,望向远方的郊野。
傍晚的路起伏跌宕,竟是那幺漫长,少年一步一步地走着,像只被抽走了轴心的陀螺,借着剩下那点力在残阳下打着偏离重心的转。
……
实验室里关着一个灵魂丧失者,机械地重复着工作,饭盒堆积在实验台上,凌乱的字迹宣泄着痛苦和挫败。
胃抽痛着,再也没有人会来关心那个实验疯子是否有吃完每一顿热饭。
脸色像常年不见阳光的吸血鬼,甚至可以看清脸侧微微凹陷青浅的筋络。
被摔坏的手机上闪过了几个女孩发的信息:
我们分手吧。
屏幕最终熄灭了。
角落里蜷缩的棉被里藏着一个哭泣的男瓷娃娃,他的心脏碎了一地,拼凑不回原来的模样。
发过去的信息石沉大海,少年甚至不能得到分手的一个理由。
是他做得不够好吗?
可以改的……
为什幺要离开呢?
我只有你了啊。
……
要去哪里找她呢?
赚够了机票的钱了。
可是不知道她会去哪。
也许在法国某片土地上。
或者她一向爱那些繁华的东西。
会在首都吗?
……
只有拼命投入工作中去,才不会想念一个人。
……
新年了。
我拿到了第一个全国巡回演讲名单。
她会在新闻里看到我吗?
啊,
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娱乐节目多一点吧?
……
去医院挂了两瓶水。
医生说我太不注意这副身体了。
如果她在的话会怎幺说?
会生气吗?
我苦笑了一下。
……
今天同学会那个舍友非拉着我去。
四年了,每次参加总是抱着侥幸的心理。
期待地望着歌厅的门口。
拜托了。
下一个打开门的是你吧。
……
有女生过来表白了。
如果她在的话会怎幺说?
会吃醋吗?
啊,我还没来得及见过她吃醋的样子呢。
红扑扑的脸颊气鼓鼓的,一定很可爱。
……
回到那条街上了。
地摊老板问起以前常来的人。
我怔怔然。
我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
最近工作压力少了很多,买了套房子。
……
我好想你。好想,
母亲的病情好了很多。
昨天笑着跟我打电话说能起来走动了。
……
这个世界真恶劣啊为什幺人总是用不同的眼睛去看人呢?
赚了钱。债还清了。
……
她会因为我变得富有而重新看向我吗?
……
好痛好痛好痛,要死了。
……
我快撑不住了
最近心里很平静。
我想我大概是走出来了吧。
……
……
“教授。您的东西掉了。”
“啊,谢谢。”瘦削的手指接过那张薄薄的照片。
“这是教授的……女朋友吗?长得好漂亮啊。”
青年身形顿了顿,低低地应了声,声音闷得跟蚊子似的:
“啊……不是……”
“这,这样啊,抱歉啦教授,因为教授把它别在皮夹上,感觉很珍视的样子呢。那是妹妹还是?抱歉呀小姐姐长得是真好看,冒昧问一下。”
青年目光望向远方,好像在思索,最终露出清浅的笑来,向来沉郁的眼里那一刻盛满了光。
我一个,很喜欢的人。
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