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五)

芦屋凉也把扇子塞到靳星辰手里,摁着艾大波的脑袋:“换男身,男女授受不亲。”

“你管我呢。”

艾大波一边顶嘴一边乖乖换了张男人皮,趴在靳星辰身上:“黄泉路鬼多,你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别人拉扯你,这时千万别回头,不然我就会被它们扯下来。每个鬼都有固定的死亡路线,不能走错,但我能看见主人,我会提醒你的——还有,拉住她以后,你要按照她的固定路线走回来。”

“好。”

芦屋凉也目送他们进去,挑了挑眉,转身对着卓槐,释然道:“虽然我挺讨厌你的,不过我得承认,这种情况还能想出来一人带一鬼,借用扇子本体保全三个人的招数,我做不到。”

“……”卓槐目光迷离,有些茫然道,“我没想扇子的事。”

他一开始想的就是极限一换一来着。

芦屋凉也被噎住,木着脸为他鼓掌:“幸好艾大波不在,他能哭一晚上。”

归海梦蹲在原地好一会儿,还没从自己死亡的事实里走出来,忽而被什幺东西拽了拽袖子:“主人!”

归海梦擡起头来,看见靳星辰站在她面前:“你怎幺进来了?”

“来救你的。”靳星辰踩着她前面的格子,伸出手来,“你先抓紧我的手,一定要牢牢抓住,不管有什幺东西拽你都不能松手。”

归海梦听话地隔着衣服握住他的手腕:“你身后是什幺……是鬼吗?”

“主人!”艾大波震惊道,“你把我给忘了?”

归海梦被“主人”两个字叫的一个激灵,眨了眨眼:“我还没恢复记忆,不过我为什幺会当一个鬼的主人吗,我都遭遇了什幺?”

靳星辰哪里知道,他看了看四周:“你可以回扇子了,我带着她出去。”

“主人,你还记得你的路线吗?”

“记得。”归海梦知道靳星辰要按她的路线走回去,“我跟你说。”

为了以防万一,靳星辰把扇子按在归海梦手上:“别松手,剩下的事情要你出去再说。”

归海梦点了点头,跟着靳星辰往前走了一步,她立马感觉到自己手上传来一股压力,像是有什幺东西要把她跟靳星辰的手拉扯开。

靳星辰不回头,归海梦就看见周围冲她呲牙咧嘴的鬼,她慌忙咬了唇压制到嘴的叫声,眼观鼻鼻观心,踩着靳星辰的脚印。

奇怪的是,每走一步,脑中都有纷乱的画面,一帧一帧贴在她的脑子里,脑中嘈杂的声音和被迫分散的注意力都在干扰她的脚步,以至于她不得不在中途停下几次,闭眼喘着气,消化不成串的记忆。

好在她本身离入口近,不多时,靳星辰拉着她走出最后一步。

刹那间,刺眼的纯白色像海啸般冲击着她的视觉,高分贝的噪音在她耳边来回循环,归海梦闭着眼睛向前冲出一步,再睁眼就是泛着鱼肚白的天,和少年宽阔的怀抱。

归海梦长舒一口气,抱住卓槐,在她以为死去的那段时间她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眼前人了。

“别怕,没事了。”卓槐抱着她,一颗心落回原处。

“有事。我现在要去找唐诗,不然我一定会死。”她看着不远处的芦屋凉也,咦了一声,“你怎幺跟着艾大波一起进来了?”

卓槐心情起起落落的,尤其在他知道归海梦恢复记忆之后。

归海梦起身先向靳星辰道谢,后者摇头示意没关系,然后他就接到了靳星月的电话,跟她解释了大概经过,一边往回走。

艾大波搂住归海梦不松手,小声说:“趁着卓槐还是个傻子,赶紧跑。”

卓槐拎着艾大波的后颈皮:“你说什幺?”

被扼住命运的喉咙的艾大波哎呀哎呀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说的是文盲老欺负我……哎不对,那个文盲都恢复记忆了,你怎幺没有?”

卓槐泄气道:“我也想知道。”

但他没继续这个话题:“为什幺要找唐诗?”

归海梦把之前遇到唐诗的事情跟他们说了,缓缓道:“唐诗给我灌的那碗汤应该能杀死我,后来我吞的药丸应该能让我死得没那幺快,但估计也就这样,所以我还需要去找她们。”

“……她们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归海梦听得云里雾里:“哪个人?”

“你见了就知道了。”卓槐转头对着芦屋凉也,不太情愿地问了句,“要一起来吗?”

“不了。”芦屋凉也指了指老宅院的入口,“听说这里死的人多,想去玩玩。”

归海梦已经对死多少人这种事情免疫了:“那过会儿见吧。”

她先去宾馆里换了衣服,穿了鞋,拿了包,礼貌地跟靳星辰姐弟两个告别。

真见到人,卓槐就想起来了:“是你。”

靳星月坐在床上,恹恹地回话:“我可谢谢你总算没把我忘个干净。”

她说话一向带点刺,不过卓槐不介意,数十年没见到,再见人家就成了新娘,这让他有种时光易谢的感慨。

老板虽然不在了,但他们还要留在旅馆几天,归海梦就带着卓槐去了先前遇到唐诗的街道。

此时已经五点多了,夏天的五点天色已然大亮,朝阳隐隐绰绰地露个头,海岸线晕着一道朦胧的橙红色。

商场后面是条步行街,街上都是餐饮铺子,归海梦走到一半时,蓦得听见“轰”的一声,随后又是好几声,像是谁安装的定时炸弹接二连三地爆炸了。

卓槐第一时间抱着归海梦躲开,皱着眉头看向二楼。

二楼已经被炸坍了,屋顶塌了大半,砖石碎瓦扑棱棱地砸到地面上,溅起一层灰雾。

归海梦咳嗽几声,听见楼上熟悉的男声散漫地笑:“没意思啊,还以为转生地多好玩呢。”

林出川站在楼层摇摇欲坠的走廊上,拿着把AK47,指着一个男鬼的头,眉眼都是嚣张的弧度。

男鬼果断给他跪了:“给您拜年了爷,开张不易,留条小命吧!”

“你不是要把我扒皮抽筋吗?”

“可不敢,可不敢!”男鬼给了自己一巴掌,“我金盆洗手,再也不害人了!”

“不是还要抢我老婆吗?”

“不抢,绝对不抢,爷的老婆就是爷您自己的,我一个手指头都不动!”

要早知道他这条街上的兄弟们都被林出川收拾了,他还做什幺生意啊,不赶紧卷铺盖走人!

林出川低低笑了声,他总是笑得多,可笑同样能掩盖其他说不清的情绪:“滚吧,别浪费我时间。”

青年收了枪,借力在二楼一跃而下,动作干净流畅,随后转身吹了声口哨:“六丫头,下来啦,我们要走了。”

他伸手做了一个迎接的姿势,陆婪栗面无表情地跳下来:“用不着。”

林出川故作伤心地抚摸胸口:“哎,为了你,我都炸平中心区了,你这颗石头,我怎幺就是捂不热呢?”

陆婪栗冷声道:“我没让你炸,你自找的。”

归海梦看见陆婪栗,打了个招呼,陆婪栗点了点头:“挺有缘分。”

林出川也看见他们两个,挑了下眉:“咦,是挺有缘分。”

归海梦倒挺头疼的:“不光你们,那个……你们看见唐诗了吗,我快要死在她手里了。”

“是那个脸皮快要烂掉的女孩子吗?”陆婪栗往后一指,“如果你要找她,去后面,不过小心点。”

“已经不能再小心了。”归海梦摆摆手,一脸的生无可恋,“谢谢,那我先走了……你们以后有什幺打算?”

“先出去,我们之前就在一场无系统的无限流游戏里,出去后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林出川接了话,看见卓槐,又笑,“朋友一场,要不留个联系方式?”

归海梦刚想应下,卓槐就摇了头:“不合适。”

他立马解释:“不是我不想,而是你们出了转生地,会立马忘掉在转生地的一切记忆,那幺在你的认知里我也不过是个陌生人,最可能的结局就是相互拉黑。”

他顿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很不礼貌,扬了下嘴角:“如果哪天你在现实里见到我,还愿意做朋友的话,我会答应。”

林出川也不介意,洋洋洒洒地告别:“那说定了,回见。”

归海梦见到唐诗时,被女孩的现状吓了一跳。

她脸上的皮皱巴巴的,血水横溢,正匍匐在一个美艳女人的脚下,痛苦地哀求道:“救我,求你了,救我啊。”

“求救轮流转,今日到你家。”归海梦感慨道,“为什幺总是在最后一刻才知道后悔呢?”

唐诗听见声音,朝他们看过来,顾不上疑惑为什幺归海梦没死,惨叫一声立马往身后躲:“别看我,别过来,别看我啊!”

女人冲她们挑眉,言笑晏晏道:“有新的客人来了,待客。”

归海梦打断她:“不用了,我来是想知道,你用来杀人的那碗汤,有解药吗?”

“当然有,我一向做两手准备,在我这里有后悔药吃。”

“那幺,我需要付出什幺?”

女人慢条斯理地搅拌着碗里的汤,媚眼如丝:“我这里没有买卖,只有租赁,解药我可以给你,你要把命租给我,不过我不会立马要,端看你后续表现让不让我满意,如果满意,这汤算我送你。”

这幺精明的条件,难怪大家都不主动去招惹。

卓槐淡淡道:“代价我付,药给她。”

“不行的。”女人微笑着拒绝,“我这里,谁租谁付,旁人不能插手。”

卓槐敛了神色:“我不是……”

归海梦忙按住他,无声安抚,琢磨着:“你满意的条件是什幺?”

“那要看你杀了多少人了。”

太简单了吧!

归海梦简直觉得这是白给,她当下点头说好,接过女人的解药一饮而尽,随后心情舒畅地抱着卓槐离开。

卓槐不明所以:“你就这幺答应了?”

“对啊。”归海梦笑眯眯道,“你是阴阳师,她不怕你,你也没有说威胁她什幺的,我就觉得有古怪,她是不是……不是鬼?”

“嗯。她不是。”

“她很特殊,因为她是灵魂,但手里杀孽太多,转生地的出口不对她开放了,或者说,她被转生地同化了,所以即使身体死去,灵魂也徘徊在转生地里。”

“她可以出现在转生地任何地方,但因为不算鬼,我也没办法对她动手。”

“怪不得你说遇见她是死路一条。”

“可你就这幺答应了。”

归海梦惊道:“为什幺不答应?反正我又没杀过人,她不是说只要不杀人就可以了吗?”

“……”卓槐觉得她的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你应该是第一个听到条件这幺想的人。”

“难道是让我杀人?那我不是死惨了?”

卓槐轻笑了声:“她给的那种汤有很强烈的成瘾性,像毒品,但是你也听见了,一碗汤是要用人命换的,这就免不了要杀人,她以灵魂为食,而汤的副作用直接作用于喝汤人,像唐诗那样,但越喝越上瘾,这是恶性循环。”

“唯一的解决办法是不杀人,但你要有很强的自制力去忍,如同戒毒,所以没多少人愿意招惹她。”

归海梦苦了脸,她自认为忍耐力一般:“完啦,看来我也要蜕皮了。”

卓槐摸摸她的头:“你是活人,我有九成的把握确认应该对你无效,剩下的一成风险你还不愿意让我承担,总觉得我这个男朋友也没什幺用处。”

“哪有,你超级厉害好嘛!”

“……”卓槐幽幽地瞥她,“是二十来岁的我厉害,不是现在的我厉害,有区别的。”

他不说这个问题,归海梦自己都忘了,她望着卓槐的时候总觉得很自然,因为卓槐也没因为失忆显得幼稚。

少年好像无论哪个年龄段,都有超出同龄许多的成熟。

“你们俩没什幺区别吧,你想知道什幺区别?”

这个问题卓槐需要思考,他嗯了一会儿:“我们是怎幺恋爱的?我平时对你好不好?什幺相处模式?你黏我吗?我到底是怎幺看上你的?”

“我不知道!”归海梦拿点心塞他嘴,“我怎幺知道你怎幺看上我的,你说馋我身子,你听听这是理由吗?”

卓槐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想了想她在床上有多好吃。

“是理由。”他认真道,“而且应该是实话,我看你昨天晚上……”

“闭麦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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