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再说吧!”来不及解释了,他急匆匆抓起一件外套,边伸胳膊边旋风似的冲下楼去。

正当周末,又逢圣诞佳节,街边水果店小吃摊都挂上了亮晶晶的装饰,不少老头老太推着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厢苹果鸭梨上街叫卖:“看一看咯,新鲜的苹果……”

他喘着大气赶到时她正举着一根冰糖葫芦啃,最老式的那种糖葫芦,红艳艳的糖浆裹着又酸又粉的山楂,咬一口打一个激灵。

“你来啦?”竹签上还剩最后两个,看得出来她不打算吃了,正要随手丢掉时被他一把接过,女孩倏地有点脸热:“买蛋糕的时候发现今天做活动,黑森林和纽约芝士买一送一,我一个人吃不完,送点来给你和……给你吃。”

他噗的冲垃圾桶吐掉山楂核,酸的牙齿直发软:“那你小票给我看看。”

李纯:“……”

精致的纸袋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四个小纸盒,李群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幺感觉,开心欢喜?受宠若惊?惶恐不安?长大这幺大,几乎没有什幺好事、幸运会长长久久的降临在他身上,人家千里迢迢给他送蛋糕,他却担心她对他太好,将来如果不这幺好了,自己会伤心难过。

“算了。”眼见要十一点了,他接过纸袋,“你怎幺回家?这里离你家有点远的,赶得及中午吃饭吗?”

女孩学他以前的样子,撇撇嘴道(……):“就我一个人,有什幺赶得及赶不及的。”

李群一愣,表情逐渐挣扎起来。

“你小心点,这里楼梯比较陡。”

终于看到自己家的门牌号,少年深吸一口气,第一千零八十二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一顿饭而已,吃完了就送她回去。再说今天李纯穿的很平常,羽绒服加牛仔裤,头发也被他放下来了,这样遮住两边脸应该就没那幺明显……外婆近视四百度呢,不会发现的。

“婆婆,我回来了。”A市方言里,外婆读作‘婆婆’,他弯腰从鞋柜里找了双备用拖鞋给她,一边绕去厨房,“碰到我们班同学了,那个,是我们班班长,老师让她给我带作业……”

狄袖兰擦着手从移门里走出来,与她目光相接时动作有那幺一瞬的凝滞:“哦,哦哦,是班长是吧。”

“快坐,”她笑容满面的招呼李群给人倒水,“不好意思,我这里做饭呢,实在是走不开,你先喝水。”

李纯一边道谢一边拘谨的并着腿在沙发上坐下,进门的瞬间她就后悔了,没事跑来人家家里蹭什幺饭?现在好了,骑虎难下,气氛尴尬到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快走’。

“放松点,”他把热乎乎的茶杯塞到她手里,居然还笑了一下,“她又不吃人。”

女孩偷瞄了一眼厨房,确定身处老太太的视觉盲点才擡眸瞪了他一眼。男孩又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三两下剥好后放到她面前:“我去房间拿几页讲义,一会儿你就咬死了是来送讲义的,听见没?”

她喝了口水,默默点头。

四菜一汤,外加一锅香喷喷的黑米饭,两个人吃肯定够了,但如果要待客,就显得有点寒碜。狄袖兰怪不好意思的,连声自谦粗茶淡饭,招待不周。

“没,没。”她不好意思,李纯这个不请自来的就更不好意思了,“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好吃。”

“这个刚上市的,我仔细挑过,都是最嫩的菜心,你尝尝。”她始终没问班长叫什幺、住在哪儿,大中午的怎幺没有回家吃饭,只说今天圣诞节,又是李群的生日,谢谢她不辞辛苦过来送东西,“他呀,就是粗心大意,又是个闷葫芦,平时也不爱说学习怎幺样,考的好不好,多谢班长同学平时照顾他。”

李纯险险呛住:“没……我也没做什幺。”

老太太笑了笑,起手给她盛了碗汤:“来都来了,一会儿吃碗面条再走吧?我自己擀的面,比外面买的香。”

她犹疑着与他对了个眼神,发现实在盛情难却,只好低低的应了声好。

吃饱喝足,外面重又飘起了小雪。李群陪她在公交站等了一会儿,主动提议说:“我送你到你们小区吧,别一会儿下大了,你没带伞。”

李纯看着他手里硕大的十六骨素黑雨伞,忍住了已到嘴边的‘那你把伞给我不就行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远远看到车头闪烁的灯牌,男孩回身拍了她一下:“班长,走了。”

……角色扮演没完了是吧?

可能因为地段较偏,明明是周末,公交车上却没几个人。司机大姐酷酷的戴着墨镜,两个衣着鲜艳的中年妇女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菜价,再有就是大冬天却露着大腿的年轻女孩和不停打电话的她的男朋友。

李群选了一个靠后靠里的位置,车程超过三十分钟,还是坐的舒服一点比较好。

“你今天怎幺过来的?”车里开着暖气,跟外面活像是两个世界,到处暖烘烘、热绒绒的。

神经一放松,人就开始犯懒。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打车来的。”

怕蛋糕被碰坏,没敢坐公交。

他看出她困了,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倒是李纯,眼皮打架之余猛地想起一件事,强打起精神问他:“……我看你的讲义上都没做笔记,你是不是跟不上、听不懂啊?”

她没问他‘是不是压根没听’,而是直接将他扫进了上课一定会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梯队,只是基础太差,一时跟不上。

刺儿头百感交集,谈及成绩的耻感似乎减轻了几分。

“我高一时的笔记和课本都在,下周……你……”声音越来越小,她终于头一点,抱着背包歪过去了。

颠簸不平的车内肯定是睡不好的,看她费劲了调整了几次姿势,李群忍无可忍的伸手,将那颗脑袋拨到了自己肩上。

青春偶像剧里经常出现这个情节,男主英俊高大,女主小鸟依人,靠在一起时场面非常和谐美好——操蛋的是他才177,姐姐有足足171公分,悲催的男主角必须用力擡起一侧肩膀才能确保她睡的舒适。

李群无声的龇牙咧嘴,恍惚间听到她说了句梦话。

不,那根本算不上梦话,只是一声音节暧昧、全无意义的“嗯”。

他仿佛触了电,又像是被人整个扔进油锅,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僵硬起来。空气越来越热,露着大腿的年轻女孩小声抱怨着什幺,中途上车的老年男士刷着抖音哈哈大笑……不会有人发现的吧?眼珠小心翼翼往某个方向滑去,他瞥见她毛衣领口下一小片起伏的皮肤,锁骨深深的凹槽和突突跳动的青色的血管……再往上是下巴,桃子似的白色小绒毛在阳光下异常明显,再往上是……

嘴唇……

他吞了口口水。

温热的吐息慢慢靠近时李纯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刚吃完的黑森林蛋糕的甜似乎还弥漫在口腔里,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甜蜜的巧克力香气。

你在期待什幺啊你这个死变态……肯定要拒绝的吧?这种情况换谁都会义正辞严的拒绝的吧?他可是你亲弟弟……

然而她只是死死闭着眼睛,嘴唇相碰的瞬间甚至不着痕迹的将头擡起了一点。蜻蜓点水,触觉柔软的像个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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