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一)

降过大雪后的深夜,空旷无人的街道寒意侵蚀。积雪扫起堆砌在路边,连晓将薄裙裹得紧了又紧,瑟缩着往小巷深处望去。

这是她被抓去赌局前走入的那间小巷。落下悬崖的途中,她穿梭重重云层,俯瞰过全城灯火阑珊的夜景,最后戏剧般地回到此处,平安无事地降落在巷口。

方才山巅赞咏般的神谕已然告知了自己的异能,甚至无须使用就能熟稔于心。失忆前的自己一定深受世俗同化,若不是亲眼见到天上之景,异能随圣歌旋绕于身,她估计不会接受神的存在。

轻薄衣裙抵不住侵骨寒风,连晓轻叹一声。鬼知道失忆前自己在想什幺,又不是百病不侵之体,大冬天的居然穿夏装。

沈青落了地还不松手,兀自拽她往小巷里走去。她挣脱不开,只好由他带领着,一边把衣服摸索一遍。口袋里干干净净,手机、钥匙、钱包一概没有,还好常识没有随失忆封存,这种情况她知道该去警局。

以她的异能可以从他手中逃脱,但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关于被绑去玩开枪游戏这件事,于情于理也只有沈青能够给出解释。

他走进小巷深处,停在一间酒吧前。连晓擡头看向大门上的霓虹灯牌,酒吧名叫深渊之底,还挺应景。

推开门是满目琳琅的铁艺酒柜,暖黄灯光透过井然排列的玻璃酒瓶,映亮柜前朴素简约的木质吧台桌。屋里暖意融融,她放下了紧紧抱起的手臂,稍稍放松了些。

沈青解下皮枪套递给吧台后身穿黑衬衫的男人,随手指了身边一个高脚椅,对她道:“坐吧。”

连晓瞥了眼椅子,没有立刻动身。直到吧台后的黑衬衫给她倒了杯水,放在那个位子前,她犹豫片刻还是坐了下来,直截了当问道:“为什幺要把我绑去玩那种游戏?”

沈青戴起一副精巧的金丝眼镜,平添几分风雅,淡然回答:“选你是女神旨意,我只是她的代行者。”

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现在看来倒也合情合理。连晓忍不住小声道:“难以接受。”

“这没什幺,所有能力者都是这样,被选召、试炼,再由神随机赋予一种能力。”他随意解开衬衫两枚纽扣,“不过一般试炼都是一个人,你这样二选一的还是头一次见。算了,我没必要和你说这个。”

一种能力。连晓捏起吸管,用指尖摩挲得扁平,转头见黑衬衫对她抚了下衣领。她不明所以,索性没当回事,问道:“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幺?”

“未白要见你,他是我们酒吧的老板。”沈青坐在她旁边的高脚椅上,扬起眉道,“你老实呆在这儿。我们的存在还没公布于世,很多能力者都不太平,搞了不少命案出来。一些知情普通人已经组织起来,专门抓能力者,现在估计在外面巡逻呢。”

他的语气和眼神略有令人不适的傲慢感,连晓坐如针毡。她不想待在这里,她想去警局搞清楚自己身份,然后平安回家,过回普通人的生活。

沈青是能力者,黑衬衫很可能也是,她还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异能是什幺,用以衡量的标杆只有自己的能力,想走还是要选保险点的办法。

连晓扫了圈柜台,又不动声色地望了眼大门,拢了拢略微凌乱的长发,傲然道:“我饿了,有吃的吗?”

“你还挺不客气的。”沈青撇了下嘴,思考一会,站起身妥协道,“我去贮藏室看看。”

眼看他的身影没入柜台侧的小房间门中,而黑衬衫正巧在检查酒柜上的酒瓶封口。背后忽然响起轻微的木门嘎吱声,他蓦地从剔透酒瓶间回头,吧台前一片空空荡荡,唯有大门不住地摇晃。

他转而望向贮藏室,沈青抱起胳膊,长腿斜搭在门框上,凝视她离去的方向,悠悠道:“跑了吗,小新人还真是不老实。”

黑衬衫轻应了声,清俊的面容上没什幺表情。他默然将一口未喝的柠檬水拿到这边,冰块在玻璃杯壁碰撞出清脆声响。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从沈青背后走出。男人面容俊美异常,薄绒衫勾勒出卓然身姿,柔和的米白色不减他半分锐利气场。

沈青见到他稍微挺了下站姿,敛起笑容道:“要去追吗?”

粗略扫了眼大门,他平淡道:“随她去,她逃不掉的。”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幺非要留她下来?”听罢,沈青有些不以为意起来,“来历不明,失忆说不定也是装的,就是长得好看点而已,异能估计也强不到哪里去。你不是会缺这种女人的人。”

“不为什幺,身边多一个能力者总没有坏处,何况她已经无家可归了。”未白淡淡笑道,“一个寄人篱下的女人,沈青,我的意思你应该懂。”

沈青有些意外地望了他一眼,随即勾起笑意慵懒:“你都那幺说了,我哪有不吃的道理。”

未白擡手看了下时间,平淡道:“看下她到哪了。”

“啧,有必要用能力吗,她能跑去哪。”沈青皱了下眉,还是不情不愿地摘下了眼镜,折放搁在一旁。

连晓跑出来了,比意料中更轻松,根本无人拦她。

夜寒露重,结了一层薄冰的砖地极其湿滑,她只穿了一双凉拖,缩成刺猬缓慢挪步着。

异能者除了拥有能力,和普通人几乎没区别,比如她现在只想像个普通人一样,找到自己的家,打开门奔入暖融融的屋中,好好喝上一杯温好的姜茶。

走出几百米,没有想象中的能力者来追,反倒有两道强光迎面而来。她眯眼望向来源,那是两个拿手电筒的男人,一边四处巡视一边朝她的方向走来。

两人都戴了显眼的黄色鸭舌帽,让她记起了沈青先前提到的组织。

这条小巷没有支路,往回走就是酒吧,她只能前行。

深冬夜里孤身游荡的女人,还穿了身夏装,怎幺看怎幺可疑。尽管低头贴着墙前进,她仍感觉到强烈的灯光在自己身上停顿了会,才犹疑着移开。

周围安静得诡异,隔了段距离也能听到两人在窃声交谈。寒风干冷,开始她还觉得皮肤生疼,此刻四肢已然有些麻木,反而能更清晰地听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动。

近到半米之内,连晓能看见二人呼出的白气化开在幽暗狭长的巷子里。她用余光瞥见靠近些的人腰间别了根电击棍,二人一直在窥伺打量自己,时不时以眼神交流一番,始终没有开口喊住她。

她加快了脚步,手电筒的光从身侧经过,再是鸭舌帽男人的手臂,最后是肩膀。她顺利地穿了过去,稍微松了一口气,心跳也放缓下来。血液激流带起的热意开始消退,刺骨的冷意再度侵扰。

倏忽之间,她听到了啪嗒一声,俨然不出于自己,连带她心跳也慢了一拍。

一声高喊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喂,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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