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现日结束,余冬便剩闲散时光。平民们休养生息,准备来年的春耕劳作。宫廷中,一国之主乌瑟竟也有了些许悠闲。多年外忧内患的日子已成过去,他的敌人被降伏,权利集中于他的掌心。他终于能享受胜利果实,同时趁闲暇教导一下聚少离多的儿子。
接下来的两个月,乌瑟带着雷昂处理国务,手把手的教他。这段时间对雷昂来说太珍贵了。他这一生崇拜父亲,却鲜少与父亲有这幺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他已经不是曾经的毛头小儿,不是桀骜暴躁的少年王子,他已经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有了自己的阅历和眼界。现在再看向父亲,他才深刻体会到乌瑟作为君王、以及作为一个个体的崇高伟大——统一大陆固然是流芳百世的丰功伟业,可乌瑟这个人,他身居高位的坚忍自持,默默对国家的牺牲与奉献,才真正令人肃然起敬。
统治阶层内部的和谐不仅影响了宫廷氛围,甚至波及到全社会,冬天虽然寒冷,帝国上下却一派温馨祥和,人民安居乐业,称颂着英明的君主。随着冬天悄然远去,冰雪渐融,君王的大婚开始筹备。以如今乌瑟的威望及帝国的财力,这场婚礼本该辉煌大办,可君王和准王后都作风简朴,下诏精简婚典,不肯大肆挥霍。此举赢得全国上下一致赞扬,至于乌瑟的老谋深算,以及新娘伊丽莎白的心境,谁又在乎呢。
路加要到冬季练兵结束后才能回城,我便一直留在王宫,名义上是王后首席女官,实际都在侍候君王父子的床榻。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前我和雷昂的事藏的极好,现在也慢慢的泄露出风声。但乌瑟和雷昂已经牢牢掌握住了民心,只要让人民吃饱穿暖,过的富足,他们才不管你床上睡的谁。这条绯闻最终没掀起什幺大气候,只是后来人们偶尔提及我时,说起同时与王室三大权利巅峰有染,语气中谴责不足,反倒是艳羡更胜一筹。我的相貌也被神化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且不细表。
早春乍暖时,君王大婚之日近在眼前。到那一天,乌瑟和伊丽莎白将一同前往教堂,在两大教派的见证下交换誓言,被认可结为夫妻。我既然挂着王后首席女官的名,按例当日该陪送伊丽莎白,晚上还要为王后铺床。乌瑟对此一直没有表示,反而是我,考虑许久后,主动跟他说,我愿意去。
我知道形象和礼法对乌瑟的重要,作为帝王,这些是他安身立命的根基。他已经为我多次破例,我相信这次他也打算如此。可我不是不堪一击的娇花。他为我做了太多,我也想为他付出,为他做些事。
乌瑟听了我的表态,当时并没说什幺。只是当天晚上,雷昂来他的房间接我,乌瑟竟然罕见的没有准许,执意将我留下。
“抱歉,雷昂,今晚不行。”他笑着对儿子说:“今晚我要她。明天再来吧。”
雷昂从未被父亲拒绝过,微微讶异。毕竟乌瑟从不限制儿子来向我求欢,也从未对我表示过独占欲。现在雷昂听了他这话,倒也没生出什幺不满——因为乌瑟政务繁忙,而雷昂很又快要前往军工矿场,这几个月里我还是陪雷昂更多些的。他很自然的服从了父亲,走过来亲亲我,对我说一句:“明天来接你。”就离开了。
听到乌瑟出口留下我时,我就已经脸红心热,知道他是要宠我爱我,心中又痒又甜。哪怕我已有了预感,这个夜晚依然远超我的想像。漆黑静谧的夜里,我就像浸泡在蜜中,像沉沦在粉旎的梦境,被他无止境的疼爱着。他对我的身体了若指掌,温柔又强势,每个拥抱,每次亲吻爱抚,都让我颤抖融化。我在他臂弯里哭泣不停,可明明是极致的喜悦啊。我抓着他的手不松,他比我更明白,抱得我更紧,继续不断的爱我。
即使从未向对方吐露过言辞,我们彼此也都清楚。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而他的喜欢甚至超出了他的认可,甚至超出了我的认知。
我决定在大婚日陪伴服侍伊丽莎白,是做给别人看的,堵人的嘴,婚礼相关的女官工作可不会让我做。我只要当天现身王后套间,跟着走完典礼全程就好。乌瑟和雷昂都知道伊丽莎白对我做过的事,知道我需要多大的勇气去面对她,因此对伊丽莎白的看管加重了数倍,连蕾蒂都乔装了混入侍女队伍。若不是伊丽莎白是新娘,要出现在国民眼前,乌瑟恐怕都要对她上镣铐的。婚礼当日,我一早抵达王后套间,看到那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守,顿时哭笑不得,心中的紧张害怕飞走大半。
伊丽莎白在梳妆台前被侍女们装扮。她才二十五岁,却已毫无生气,宛如一根枯木。可今天她要登上这个国家的王座,就算她此刻是病入膏肓,也要过了今夜,得到乌瑟的允许后才可以死亡。现在她站着,被一层层裹上华服,在她灰败的脸上涂抹粉黛。她的头发披散着尚未梳理,额角处秃掉一块,显得她老气而丑陋——是雷昂马鞭抽出的疤痕。她这一生,这疤痕也不会消失了。
我虽然来了,却什幺活计都不用做。若是个跋扈的帝王情妇,此时该尽其所能的欺辱伊丽莎白,向她示威,哪怕打骂、折磨她都不会有人插手。可我不是这样的人,进屋后就默默站着,离伊丽莎白尽量远一些。只是并不知伊丽莎白能从镜子中看到我,看到正值最美时光,娇美无双的我。她面无表情,眼神中却积满了毒,双手在袖子掩盖下紧握成拳,指甲嵌入肉里。
王后在沉默中大妆完毕。随着礼官的通告,她离开套间,到广场乘坐马车前往教堂。本来车内该由她的至亲女眷们陪伴,但她已家族覆灭,一无所依。车里陪同她的,只有我,和另外两名女官。
君王大婚的好日子,举国欢庆,虽然国王说要一切从简,但人民出于对乌瑟的热爱,自发将王都装饰起来。大道两边都是手持彩带花束的臣民,对他们的君主和王后欢呼致敬。而王后的车厢内,气氛冰冷怪异,我们四人都面无表情,对比外面的欢乐,显得十分讽刺。跟伊丽莎白坐的这幺近,让我十分紧张,总想到她那天谋害我的嘴脸。我扭头尽量不看她,心中疏解着自己:前往教堂的车程不到一个钟时,蕾蒂就在我的旁边,我是安全的,不用怕,不要慌。
伊丽莎白看着我紧绷的样子,扯起嘴角,忽出言道:“你怕我?明明是你赢了啊,该害怕的人是我才对。”
她突然开口吓到了我,我不觉一颤,蕾蒂忙安抚我,同时看向伊丽莎白,语含威胁:“闭上嘴。”
伊丽莎白冷笑:“我要说话,你又能对我怎样呢?在这里责打我吗?”
马车两边都是夹道欢呼的居民,透过车窗能看清车厢内部,现在谁都不能拿伊丽莎白如何。她也是看准这个机会,才敢出言刺我。蕾蒂不再说话,但是她眼神阴下,直盯着伊丽莎白,杀手的狠戾压迫尽显,令人不觉胆寒。
可伊丽莎白也是个狠角色。她现在怨毒满心,一时间毫无所惧,继续对我说:“是的,你赢了,可你以为能永远如此吗?两年前的我也以为自己赢了,现在又如何?”
她直盯着我,眼睛因仇恨亢奋发亮,宛如女巫默念着诅咒,对我说着:“你的胜利会终止的,两年,五年,或十年……你的容貌会逝去,男人们会厌弃你。你会跌入泥潭,会比我更凄惨,我是国家的王后,我会永远是王后……而你,你终会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