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游览过镜厅之后,苏惜七扭八拐地从另一个出口走出,一擡眼就看到远处的白色身影。
“普兰大人,您这幺快就看好了吗?”
“好了,我看一处就够了,你还想去哪里。”他问。
“还没想好呢。”她思来想去,一时之间也想不起去哪,但又不愿意结束与他的旅程,只想多多地与光神相处,找出他的软肋。
忽然仰起头异想天开,“嗯……天上?”
于是维持着擡头姿势的她就如愿以偿地对上了一双对她过于纵容的神明的眼睛。
“真的想去?”他挑起眉毛,是稀有的一丝戏谑的神情。
“真的。”苏惜连连点头,以为一直未曾开窍的光神大人理解了她若有若无的暗示。
又反应过来自己的样子太迫切,欲盖弥彰地低头扫视地面,“想、想要普兰大人带我去天上。”
“那就如你所愿。”
身后靠上了一具颀长的隐约发热的身躯,那是光神不知何处迅捷地转到她的身后,为她披上斗篷,与她隔起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
长臂展开,如跳交谊舞一般,他自后方提起她的两只手,俯身耳语:“苏惜,闭眼。”
吸取了教训,她立时听话阖眼。
有风声掠过,足尖腾空而起,身躯轻盈得不像话,柔顺的发丝漂浮。
“普兰、普兰大人?”她又想叫他的名字,这回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害怕。
“不怕的话,睁眼也可以。”男人说。
她害怕,但还是哆哆嗦嗦地睁眼四望。
宫殿、树木、河流、灯火,广袤大地上的一切距离他们越来越远,在脚下缩小成为一张棋盘。
铺展在眼前的是无边的不知尽头的夜色。
他们真的飞起来了。
普兰大人没有食言。
“我睁眼了,但还是害怕。”头一次体会到飞鸟的视野,虽然大脑接收到了美丽的风景,可苏惜的肢体却自发性地僵硬起来,于心脏狂跳间使不上力。
“害怕?那我们下去。”他以为她想下去,却被少女坚定地攥紧了指尖。
她回望他,“可我还是想看。普兰大人,您在我身边,我就不那幺害怕了。抓紧我好不好?我们去更高的地方看月亮。”
他们果然去了更高的地方。
夜晚的云气浮动不定,月光也随之流动。
靠得越近就越觉得月色清冷,与身后的神明之眸如此相配。
幸好普兰大人的手很热,有力而稳妥地抓住她。
他又用了不知怎样的魔法,凝固了一团云,让苏惜得以踩在上方。
只是她实在畏高,始终抱住他的手臂不肯放开,光神只能以单手施展魔法。
苏惜对能够在云上行走很是震惊,拉着他一步一步试探性地向前,足尖传来沙沙沙的响动。
她惊叹:“普兰大人,原来云朵凝固之后踩起来就像是雪一样。”
“云就是水的凝聚。”
“我不知道,没有人教过我这个。”
正说话间,一两只蝴蝶形状的透明物体飘飘忽忽地游荡过他们之间。
“看,是蝴蝶吗?”她举手去捏那薄如蝉翼的双翼,指尖透体而过,原来只是月光般的虚影,并非真实之物。
“应该是月光凝结的影子。”普兰垂下施了又一个小魔法的手,“只有在最接近的月亮的地方,才能看到。”
“太神奇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她瞪大了眼睛。
“以后会见到更多的。”
夜色渐深,月光蝴蝶的幻影密集起来,苏惜仍然在乐此不疲地捉着蝴蝶玩。
通过初时笨拙的练习,她已慢慢习惯在云上走路的感觉,稍微走出几步,然后走回。
“普兰大人,你看我捉到蝴蝶了。”苏惜献宝式地捧起手给他看。
他的目光却第一时间注视她的面容。
银白的月色为少女的肌肤涂上了一层釉子,本就白的肤色隐隐显出几分透明的不正常感,又因为自内透出的一抹艳色,而凸显出异样的生动鲜活。
她满眼期待地看他,虚虚合拢的掌心之间,那只不可能被捉住的蝶状影子正有节奏地扇动翅膀。
不能说捉住。
其实是困住了。
普兰不想打扰她的兴致,“恭喜你,在距离月亮最近的地方,捉到了不可能捉到的蝴蝶。”
“普兰大人,这是献给您的礼物。感谢您今夜对我的温柔。其实您一直对我很好,哪里都很温柔,只是今晚,好像有些温柔得过分了,像做梦一样。”
有些羞涩地,她垂眸张开手掌,那生了灵性般的小蝴蝶就慢悠悠地循着距离最近的路线,不期然撞到了男人的弧度牵起的嘴角下方,旋即碎成细雪般的光点,消失了。
“呀,蝴蝶没有了。”苏惜惋惜地擡眼,正好撞上普兰投向于她的蓝眸。
是因为离月亮太近了吗?
还是因为她靠他太近了?
从来空旷而高远的神之瞳孔此刻却很专注。
像是无垠天空,却只容纳了她的身影。
他似乎看了她有一段时间,所以一直没有说话。
习惯了被神明以遥远而淡漠的姿态注视,苏惜下意识地紧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有那幺一个瞬间,她以为自己会像那只慌不择路的蝴蝶,融化在神的眸光里。
“不是做梦。”他捕捉到她的不自然,收回了眼神,“苏惜,你对我很重要。只要你想,我会一直这样对你。”
光神似乎又要开始说那些发自真心而不自觉之间挑动人心的话语,她心脏直跳,却不想着回避,而是继续等待。
“我、我知道。”
“那个簪子,很适合你。”
“是您送的礼物,谢谢您。”
“今天记得穿了鞋,很好。但是裙子还是太薄了,小心着凉。”
“嗯,好……”
“飞行的魔法很难,以后不是我在你身边,不要随便尝试。”
“我会小心的。”
她一声声地应着这如兄如父的同类无微不至的关心,头却越垂越低。
“苏惜,你的脸为什幺这幺红?”终于,头顶处传来光神不解的疑问和温和的关心,“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不。没有不舒服。我、我只是想,我被你保护着,也被您爱护着。一开始我其实是有一些害怕的,甚至是自卑。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又一只蝴蝶飞过脸颊,并无实体的冷色双翼却在心头留下滚烫的痕迹,苏惜吞吞吐吐,想要说些什幺,“普兰大人,我……”
“我们回去吧。我送你回去。”光神恰到好处地打断她的话,目光望向远处,如每次结束散步一般握住她捏起的手掌,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