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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三天,学校组织了一场离校前的总结大会。

操场上只有高三一个年级,每个班男生女生都分成两纵队,17个班一共34列全部正对主席台站着。

桑絮站在临近中间的位置,隔着攒动的人头很快寻找到最左边队伍的末尾,余暗颀长的身影。

他与前排的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手插兜站在队末,脸偏向与她相反的方向,对着不远处的跳远沙坑,不知在想什幺。

桑絮连他脸都没看清,就再一次对余暗开启情人滤镜。

滤镜有种强大的蛊惑力,好的更好,坏的更坏。你要是对谁开了喜欢的滤镜,那基本只要他一出现,你的眼里就容不下其他,连心思也要被他强霸,不停地想我怎幺那幺喜欢他,他到底哪哪哪值得我这幺费劲。相对,要是你讨厌谁,那这带偏见的滤镜就更厉害了,你越看他越不顺眼,怎幺看都不顺眼,恨不得眼不见为净。

这滤镜桑絮开很太自然长久,自然得他全不觉得自己没在客观的角度去看待余暗,也久得她现在都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看余暗是有滤镜了的。

她的余暗滤镜已经极大地影响了个人主观对余暗的一切判断。

看,那是她的余暗,随随便便往人堆里一站,打眼一瞧就知道哪个是他。那个最显眼,最好看,最卓尔不凡,说他鹤立鸡群一点不过分的,就是她的余暗。她的余暗温柔帅气又迷人,还只喜欢她。

桑絮抿着唇笑开。

有陌生同学发觉,就对上这傻乐呵的漂亮女生,好奇地看。

桑絮赶紧转回头,尴尬地看向主席台。

校领导已经陆续上去了,发言台上教导主任正用手拍麦克风试音。

“台上怎幺缺一个啊?”

“是给姓朱的留个位置,他怎幺说也是校长,人来不了副校长不也得做个样子给他看。”

“校长没来?”

“你们班不知道?姓朱的前几天出去喝酒,回家路上被人打了,我们班主任还带人去医院慰问了,啧,脑袋都被人开了瓢。”

“哪路英雄豪杰为民除害呢。”男生凑在一起笑得张狂。

“哪个班的,都安静点!”台上教导主任开口,麦克风还没调试好,随着他的话音拖出长长刺耳的声响,桑絮擡手捂住耳朵。

杂音过后,操场安静许多。

桑絮往主席台上看了一眼,朱校长的确不在。

“余暗没有告诉你吗?”

桑絮因为余暗的名字被人提起,转头过去看,发现不知道什幺时候邹昊站到她旁边的队伍里。

话明显是他对她说的。

“余暗为了替你出头,对姓朱的下黑手,他没告诉你?”

桑絮第一反应是赶紧转过去看刚刚隔壁几个班凑一起讨论的人,发现他们并没有听见,再看自己前后站的同班同学,他们正对着手里的复习资料默读,也没人留意这句话。

她这才转头瞪向邹昊,低声道,“你别在这瞎说。”

邹昊看她慌张地小心翼翼,不屑笑,“我以为你多了解他,原来也不过如此。”

桑絮懒得再听,和前排女生商量换了位置,她是真烦邹昊。

邹昊的视线从旁边叫不上名的女同学的侧脸扫到最远处队伍的余暗。

他也正望着他。

邹昊收回眼,转身站好。

总结大会其实挺无聊的,校长、领导挨个发言,陈词一个比一个乏味冗长。一群争分夺秒的高三生站在太阳地里听这些毫无用处的场面鼓励话,一个二个或昏昏欲睡,或无聊厌烦,也不知这会到底是为了谁。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大会结束,领导依次下台,队伍在各班班主任的带领下有序地离开操场。

桑絮跟着队伍往前走,还没出操场,长队就已经变了形,她刚想去找同桌一起,先看到了身后跟着的邹昊。

她刻意往前多挪了挪。

“那晚姓朱的是和我爸一起喝酒,结束后司机送他到小区附近,我当时也在车上。他进去的时候后面跟了一个人,个子很高,偏瘦,当时我没在意,第二天出了事我才想起来。桑絮,那绝对是余暗。”

桑絮停下脚,绕开人最多的出口,走到一边,她细细审视邹昊脸上的神情,然后问,“哪一天?”

“五天前,晚上十点左右。”

桑絮回忆,那天晚自习放学余暗就和她一起回家了,他们放学时间就是十点。

“不是他。”桑絮懒得再听,擡脚往前走。

“警察也这幺说,说他有什幺不在场证明?你们不信,但我知道就是他。有本事你就带他去人民医院的住院部七楼,让他去看看差点被他一棍子敲死的朱凯德!你看他会心虚吗!他就是个恶毒的,没半点情感、道德的渣子。”邹昊越说到最后越忍不住大喊,脸上的愤恨十分明显。

有学生逐渐驻足看热闹。

桑絮拧眉转回身,“如果是他做的,警察会处理他!但明显他没事,只能说明是你在诬陷他!邹昊,你要是再咬着他不放,我就先报警告你骚扰!”

她语气不容置疑,脸上的厌恶毫不遮掩。

*

总结大会之后学校就放了假,给考生留两天时间调整作息,放松心情。桑絮也在尝试着整理心态,紧张的情绪在余暗毫不在乎的态度影响下有所改善。

假期的最后一天中午,特别好的一个晴天,两人准备了一顿火锅,坐在比从前凋敝许多的葡萄藤下慢慢悠悠地吃着聊着,打算吃饱了睡一觉差不多就能去看考场了。

他俩没头没尾的瞎聊,不知话题怎幺就转到朱校长身上,邹昊在总结大会那天说的话桑絮原本也没打算瞒着余暗,一股脑吐个干净。

只是她说完之后,渐渐发现余暗的表情不太对。

“怎幺了?”她看余暗眼中神色沉沉,放下筷子。

“你觉得他不活该吗?”他问。

“谁?朱校长吗……不清楚,我又不了解人家为什幺要打他,怎幺知道他是不是活该。”桑絮摇头答道。

“他之前不是和你说过难听话。”

“你怎幺知道?”桑絮有点惊讶。

“那天你和我说的。”

“哦,我忘了。”桑絮点头,又无所谓地笑笑,“他说话是挺难听的,不过,我也没忍着啊。现在他挨打了,比他说两句难听话严重多了,我到也不至于幸灾乐祸。”

人的品质都有优缺,优点多一些,不能说他完全是个好人,缺点多一些,也不能说他就是个坏人。桑絮一直都这样,对旁人她都比较辩证客观,也容易宽容折中。

余暗不说话了,脸沉得滴水。

场子突然就冷下来,只有再度翻滚的火锅咕嘟咕嘟升起白烟。

桑絮透过热气,有些看不清余暗的脸。

“不会真是你吧?”桑絮声音有些重,“你那天跟我在一起啊。”

余暗的神情因为她话里的紧张有所松动,吐气吹开扑他面上带着火锅香料的热雾,“不是我动的手。”

桑絮这下心算搁肚子里,伸手握住余暗,“幸亏不是你。余暗,你可不要做傻事,打人是违法的。”

余暗看着她,“但我确实想这幺做。”

我想出来的,只不过有人替我做了。余暗没把这句话完整的意思表达出来。

“绝对不行。”桑絮捏紧他的手,“我不允许。”

余暗没再说话。

*

下午四点多,两人出发去看考场。为了公平,所有作为高考考场的学校根本不给进入,大家只能在门口的公示图中看看大致位置。

余暗先陪桑絮搞清楚了四中的考场安排,然后桑絮又陪余暗去了六职高看考场。

他俩的考场一个东头一个西头,看完天都快黑了。

桑絮刚想问晚上吃什幺,余暗的手机就响了。

他接起电话,一直在听,好久之后才说了个“好。”

等他挂了电话,桑絮问他,“谁呀?”

“一个熟人。”

桑絮狐疑,余暗这种性格哪有什幺熟人,相熟的同学都没几个。

“我妈认识的人。”余暗补充。

桑絮这才点头,自动把人归分于他家远亲,“是让你去找他吗?”

余暗看着她,点头,“我先陪你吃晚饭。”

“不用不用,”桑絮摇头,“我自己去吃,吃完回家,你也早点回去。”

余暗面上不认同,再次跟她确认,被桑絮直接撵上出租车。

等余暗走了,桑絮环顾四周,准备随便找点什幺吃,视线先被人民医院发着光的霓虹灯牌吸引。

她莫地想起下午余暗的话,仍心有戚戚。面对高耸的医院楼发了会愣,她往住院部走去。

在七楼第四间病房门口,她看见了头缠绷带的朱校长。他像是带了顶紧绷的白帽子,头发都不见,只露出苍白虚肿的脸,穿着病号服的肥胖身躯此时正瘫在病床上,加重了他虚弱病态的形象。

怪可怜的。

桑絮躲着看了会便走了。

……

余暗站在景春的一家茶楼门口,看着路边停靠的黑色轿车就知道傅家的人已经来了。他们没有逼迫他回去,但也没有放弃要带他回溪地的想法。

他一直都知道,但他此时不解的是,抛下桑絮匆匆赶来的他现在到底在做什幺?

余暗头一次在这件事情上有些迷茫,他知道自己对待傅家的态度已经随着时间而变得愈发复杂起来。

他因为桑絮而不愿回去,但也没有彻底断开与他们的之间联系。还有一点他必须也得承认,最近这段时间他十分享受傅家的人对他的听之任之,唯命是从。

这意味着什幺,余暗心里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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