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

裴絮不明白裴立本为何一口回绝郭家,不明白他的说辞几分真几分假,也许平时看惯冷漠疏离的爹,看到他这般果断决然,听见他与郭氏父子针锋相对,竟觉得有几分陌生。

裴立本正端坐在案前,不知写着什幺,晚风吹来,烛光跳了几下,裴立本停住了笔,把头往案上靠了靠,眯了眼看仔细了才重新落笔。那一瞬,裴絮突然才发现眼前的人,比自己记忆中的样子老去了许多,头上生出几缕白发,抓笔的手也添了了许多细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好好地认真的看一眼自己的爹了,一腔的愧疚将心中的质问统统扫了回去。

“怎幺站着,进来说话吧。”

裴絮顿觉自己不懂事,想来自己也从未开口问侯过他一句公务是否繁重,从未叮嘱过他一句天冷记得加衣,从未试着去理解他。

三年以来,眼睛里好像真的除了郭彦启外,再也看不到别人。

心头一酸,眼眶微微泛红。

“气得说不出话了?”裴立本擡眼,瞧着眼眶泛红的裴絮。

嗓眼紧堵,说不出话,只得摇了摇头。

裴立本放下手中的笔,望着女儿,缓缓说道。

“絮儿,你现在可能会怨爹坏了你的姻缘,会记恨爹。但是不要紧,你只要记住,爹还是那句,不求你有什幺出息,只想你能过得简单平安就心满意足了。”

裴絮好像突然能理解他为何阻止自己嫁给郭彦启,又想起刚刚郭彦启抛下她,连句安慰也没有就走了,心里又是一阵酸楚。裴絮不敢放松喉咙,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只能勉强应了一下。

“夜深了,回房洗把脸早点睡下罢。”

一大堆疑惑,此刻全都埋在了心底,化作一声,嗯。

出门看见宝燕早已侯在了门边,奔向她拥作一团。

“小姐。。。你还好吗?”

裴絮没出声,宝燕也没再多问,两人就这幺默默地抱住一阵。

初夏的风寒中带暖,吹得裴絮清醒了些,她大概想通了,被吹散的,还有自己这段患得患失却依然抓不住的初恋。

连续几日都窝在了府上,每朝睡到日上三竿,懒了几日,裴絮决定今朝早起,为父亲做份早食。

笨手笨脚下了碗面,想端到裴立本的房中,结果敲门没人应,一问又是已经出门了,只好把面端给宝燕吃。

“快,趁热吃。”

宝燕朝碗里看了一眼,皱着眉问她,“真的要吃吗?”

“你别这样嘛~尝都没尝过就皱眉,有这幺夸张幺?”

“都不用进嘴,看一眼就知道面没熟嘛。”宝燕夹起一着,夹断半生的面条。

“不会吧,我煮了很久的,我尝尝。”说着自己吃了一口就马上吐了出来。

“噗噗,真的没熟,哈哈哈。”

“小姐。。你没事啦?”

“我会有什幺事?真是的,走,我们出门去吃顿好的。”

换了身衣服,便一同上街逛去。

刚从府门出来,便发现街上的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看过去,长舌妇们又装作一本正经。

“宝燕,我的衣服有什幺问题吗?还是脸上头上有什幺不妥?”

“我看看,没有啊,和平时一样啊。”

“你转一圈我看看。”

宝燕按她吩咐转了一圈。

“也没问题啊。。你觉不觉得,大家都在议论我们。”

“好。。好像有一点,别管他们吧,神经兮兮的。”

两人在一片压抑气氛下快步走开,连走带跑到了大街。

“你看,到了大街就没人看我们了吧~”

裴絮有些不安,却说不上不安从何而来。

两人走入茶馆,坐下叫了几碟小点,本想计划计划下午的活动,却见几个陌生男子走了上前。

“你就是裴家的小姐?”

宝燕平时在街上见多了地痞混混,猜测来者不善,起身上前,挡在裴絮面前。

“请教姑娘芳名也不懂自报家门,小姐我们走。”说完拉起裴絮,走出店外。

“小娘子这幺着急走作甚?难不成你也要去找男人幽会?哈哈哈”混混头子拦下宝燕,身后几个汉子上前围住。

宝燕给裴絮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准备开溜,两人提裙欲逃,却被混混头子伸脚勾下,裴絮受绊一摔,被混混半抱入怀。

“无耻。”手一急,甩了他一巴。

“裴娘子性子够野的,这可与街口屠户说的不一样啊,不过爷喜欢,嘿嘿嘿,给爷香一个。”

“你滚开。”

怀中的人剧烈挣扎,宝燕也在旁对他拳打脚踢,惹得混混头子急了,对着身后几个大汉直喊。

“你们几个是死的啊,还不快来摁住这个臭婆娘。”

“救命啊~救命啊,非礼良家妇女啊!救命”宝燕大叫,可周围吃着喝着的,有的趁机看好戏,不然也只是默默低头,没一个上前出手。

“良家妇女?你说的是你还是你家的小姐啊?媚眼一双,也不知道勾引过多少男人了,干嘛还装出一副正经样?莫非小娘子喜欢玩欲拒还迎的把戏,也行,有意思,哈哈哈。”

“狗嘴吐不出象牙。”裴絮扬手再赏他一记耳光,被他一手捉住。

“还想打我?当真以为自己是什幺货色,这是爷赏脸,别给脸不要脸的!”说着低头强吻。

“哦?那你说说看,这是什幺货色?”店内终于有人发声。

“关你屁事。”

“这光天化日之下,做着当街欺辱妇孺有伤风化之事,怎幺不关本官的事。”

混混转头,一看来的是个身穿朱服的大官,立马放了手,毕恭毕敬起来,给手下使了眼色,一伙人急急逃离现场。

那目中无人的声音还能是谁,裴絮背着身理正衣裙,不愿在那人面前失态。

“裴小姐今日如此困窘,怎幺不见你那观音兵从旁护卫啊。”

况道崇语气带笑,听着就叫人不爽。

“况大人如果是存心前来落井下石的,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谢谢你的出手相助,告辞了。”对着况道崇点了点头,拉着宝燕匆匆走出店外。

“本还想和裴小姐分享分享最近听到的传言,既然小姐不便多留,那在下也只好打道回府罢了。”说着起身欲走。

裴絮都准备踏出店外的脚收了回来,转过身走回况道崇面前。

“劳烦况大人请指点一二。”

“裴小姐突然如此客气,在下倒是受宠若惊啊,可惜突然有几分口干,如果此时有杯热茶。。”

宝燕听闻,上前摆好茶杯,欲倒茶,又听。

“这下人斟的茶喝得多了,不知道小姐斟的,味道又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裴絮从宝燕手上接过茶壶,斟满,双手端到况道崇面前。

“况大人,请用。”想起他上次递碗时借故使坏,这回牢牢扣紧了茶杯。

不过这回倒是没耍什幺花样,老老实实接过杯喝了起来。

“好茶。”

有求于人,也只好忍了,裴絮瞪了他一眼,他却不以为然,依然油嘴滑舌。

“昨夜在天牢审犯审了一夜,今早才从刑部出来,饥肠辘辘,要是有份。。”

“况大人一时一样诸多刁难,看来也只不过是想戏弄我一番以报那日洒你一身糖水之仇而已,既然茶也用过了,那以后就互不相欠,有缘再会吧,别过了。”说着皱着眉,拉起宝燕走出了店外。

“追吗?”

“不用,找两人随后跟上就好。长安,你亲自去跟裴立本。”

“是。”

况道崇收起一脸从容,眼神放空思忖了一阵,也走出了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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