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鹰刀肃然起敬地望着那发话的男子。

只见他年约二十岁许,额上一蓬乱发随意地用一根布带系住,双眼大而明亮,却有着一种与他年龄颇不相称的沧桑,脸颊瘦长,唇际总是挂着一丝邪邪的笑容。

为什么称他的笑容为“邪邪”的笑容呢?

因为,当你心情好的时候,看到这种笑容,你会觉得很舒服,阳光灿烂。

但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见到这种笑容便会忍不住想拿拳头揍他,最好将他的脸揍成烂柿子一般,你才会觉得痛快。

所以,你说它邪不邪?

虽然鹰刀的心里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不得不认为此人是个英俊的青年,至少比大多数被誉为帅哥的男人要帅上那么一点点。

当然,鹰刀还是觉得和自己相比要差上一点,至于别人的想法是不是和鹰刀一样,他就不想知道了。

那掌柜的闻声不禁奇道:“这位小哥,我这卖的可不是酒,你想清楚了?可别象方才那位一样,还没弄清楚就胡乱开口说话。”

那青年笑道:“我知道你卖的是什么。废话少说,这是一百两银票,你接着吧。”

那掌柜的摇了摇头,既然人家嫌袋里的钱太多,自己又何必假充好人呢?

于是,他迅捷地接过银票,接着从柜台中取出两张赌票递给那青年。

那青年笑笑将赌票收入怀中,不再理会别人对他报以惊异的眼神,径自走到鹰刀身前立定,道:“你是鹰刀?”

鹰刀一楞,答道:“正是鹰刀!你认识我?”

那青年摇头道:“不认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买两壶女儿红吗?”

鹰刀暗想:“我当然知道,你是一时间颠病发作,人一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又有什么难猜的。”当然,鹰刀不会这么回答,万一不小心惹到个疯子,他一天到晚疯疯癫癫地跟在你身后,那滋味想必难受的紧。

于是,鹰刀只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青年笑道:“因为,我要杀了你!我常听人说,一个人在临死之前所说的话,往往是很灵验的。我就想试试,是不是果真象他们说的那样。”

鹰刀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人只怕当真是个疯子。

他妈的,这孩子家里的大人也太不负责任了,随随便便地就让这疯子出来,满大街乱跑,也不管管,要是伤了人怎么办?

不行,这里太过危险,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着!

鹰刀理也不去理他,拔腿便往外走。

谁知刚跨出几步,脑后破空之声急响,已然直逼自己身后几处大穴。

鹰刀叹一口气,只得拔刀转身应战,但内心却涌起一股强烈地委屈:“人长得帅也是罪过吗?这大堂之内少说也有五六十人,这疯子什么人都不找,偏偏要找我?难怪人言常道,红颜自古多薄命,想不到我鹰刀的命比纸还薄啊!”

鹰刀用刀身挡住那青年一击,一个顺水推舟顺势一刀劈将出去,想以自己大夏龙雀刀的锋利劈断他的兵器。

却没想到,此人的兵器甚是奇异,乃是一柄又细又长的尖刺。

自己的刀甫一接触到他的尖刺,那尖刺便如同一条丝线一般缠绕住刀身,更是贴着刀身直上,刺向自己手腕。

鹰刀大吃一惊,天魔气勃然而发,右手一圈,甩开尖刺的进逼,后退两步,立刀戒备。

方才两人交手一招,若非鹰刀反应快捷,他的右手已经被废了。

鹰刀额上冷汗直冒,双眼盯着那青年奇异的兵器,脑门发胀。

放眼武林之中会使这种奇怪的兵器,据鹰刀所知唯有一人,但鹰刀多么希望自己猜错了,他哑声道:“绕指柔?你是天杀傲寒?”

那青年手腕一抖,绕指柔已消失在他的手中,谁也没有看清他到底将那绕指柔藏在什么地方。

只听他微笑道:“我正是傲寒!有人出钱要我来杀你。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请快快做了罢,我的耐性不是很好。”

鹰刀既然知道面前这人是被誉为“杀手之王”的天杀傲寒,倒也不急着走了。

因为他知道若被此人盯上,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还是难逃一死。

反正要死,又何必跑得那么辛苦呢?

这傲寒算得上是近年来江湖上窜起最快,声名最盛的人物之一了。

此人自三年前初出江湖,还从没听说过有谁能逃得过他手中的绕指柔。

他无门无派,武功自成一袼,却没有人能知道他的来历,仿佛是从地底里冒出来一般。

他的成名之战是单人孤剑血洗陕北黑道势力最大的一群马贼。

为了追杀贼首“一阵风”,他孤身一人自陕北直追到大漠,横越三千里,才将“一阵风”击毙于绕指柔之下。

那“一阵风”在临死之前曾问傲寒,为何要追杀他们,得到的答案却令自己死不瞑目。

原来傲寒答道:“我是一个刚出道的杀手,你是我接的第一笔生意。雇我来杀你们的是一个从你们手底下死里逃生的六岁的孤儿,他的家人已经全死在你们手中了,为了报仇,他用他身上所有的财产雇佣我来杀你们。虽然只有一文钱,但我想第一次做生意总是要给点优惠才会吸引别人上门的,就当是先做一做宣传也好。所以,杀你们的报酬就是一文钱了。的确,钱是少了点,但这究竟是我第一次赚钱,感觉真是不错啊!”

那“一阵风”原本倒不会那么快就死,但听傲寒如此说来,气往上涌,真是不甘心啊,自己的命竟然只值一文钱。

于是,他竟硬生生被活活气死了。

从此以后,傲寒的声名鹊起,光顾他的客人也越来越多,而他也从不让人失望,总是让客人满意而回,从未失过一次手。

鹰刀笑笑将刀收回到背后,道:“傲寒兄,既然有人出钱请你来杀鹰某,我料想自己已是凶多吉少。只是我有两件心事未了,不能和傲寒兄放手一搏。”

傲寒眉头一皱,道:“鹰兄的心事倒也不多,但且说来听听无妨。只要不甚费事,想来还可以商量。”

鹰刀笑道:“这第一件事有些麻烦,我花了一百两的银子下注在女儿红身上,我想知道自己能不能赢?第二件,我身上还有些银子,要是不将它花光了我觉得不甘心,万一我败在傲寒兄手下,这些银子岂非浪费了?所以,我想请傲寒兄赏鹰某一个薄面,和我共醉一场如何?”

傲寒盯着鹰刀默然半晌,长叹一声道:“我出道这些年来,象鹰兄如此人物还是第一次见到。好!若我连这些事都不答应鹰兄,倒显得我傲寒小家子气了。”

鹰刀拱手道:“多谢傲寒兄成全,鹰某感激不尽。”

鹰刀掏出身上银子,唤来酒店伙计,买了两坛酒抛给傲寒一坛,笑道:“傲寒兄,你我二人今夜能够共醉一场也是快事一件。只是这里人多吵杂,不是个喝酒的好地方,不如我们另找个去处如何?”

傲寒笑道:“这里的确不是个喝酒的好地方。这九江城城北有一高楼叫做‘揽月楼’,坐在楼顶仰可见明月,俯可望滔滔长江之水。不知鹰兄意下如何?”

鹰刀长声一笑,道:“好!鹰某先去了。”腰一弯,手抱酒坛,身子平平地弹射出店外,再一个翻身跃上屋顶,如流星一般向城北奔去。

傲寒见此,也跃上屋顶紧随鹰刀而去。

九江城北“揽月楼”。

傲寒站在楼顶上,两眼望着浩瀚地夜空。

晚风拂过,卷起他的衣袂在风中乱舞。

他用脚尖挑起放在一旁的酒坛,仰头喝了一口酒叹道:“鹰兄,你我二人一见如故,只可惜明日龙舟大赛之后就要兵刃相见了。世事无常,以此为最。”

鹰刀以手枕头,平躺在地上,笑道:“傲寒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之事且留到明天再说。即便是明天你我二人要拼个你死我活,今晚这酒还是要喝的。”

傲寒笑道:“鹰兄果非常人,胸怀坦荡,心无挂碍,小弟佩服。我如此介怀于明日之战,倒叫鹰兄见笑了。小弟借花献佛敬鹰兄一杯。”说毕举起酒坛喝了一口。

鹰刀也喝了一口酒,道:“我也不是什么胸怀坦荡,只是比较想得开罢了。人生短短数十载,早死几年,迟死几年有什么关系?只要能死得其所,也就不枉来世上这一遭了。我们江湖上的人,一辈子在刀尖上打滚,不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你,生生死死的早就应该看开些了。所以,我若能死在傲寒兄独步武林的绕指柔之下,总好过死在他人之手。”

傲寒听了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一曲高亢悲壮地歌谣自他口中传出。

鹰刀细细听去,连一个字也听不懂,却觉得曲调之中蕴涵着一种说不出的苍凉,曲风豪迈激烈,和江南委婉小调大是不同,想来是塞外哪个游牧民族的民歌。

鹰刀听得心中热血沸腾,暗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就该如此壮怀激烈,豪放不羁。生为人杰,死亦鬼雄!”他正要击节叫好,却听得楼下一人叫道:“好!久已不闻塞北民歌,却不料在这江南之地听到。小弟偶经此地,听到如此好歌,忍不住出声叫好,只怕打扰了两位清兴,还请莫怪。”

鹰刀见此人身在楼下,声音传上来却犹如在耳边轻语一般,显得此人内功精湛,决非寻常高手可比。

他望了望傲寒,见傲寒微一点头,便发声向下叫道:“既是知音之人,何怪之有?兄台若有雅兴,还请上楼来共谋一醉!”

楼下那人听了,笑道:“小弟正有此意!”只见他纵身上跃,在二楼栏杆之上一借力,人已飘飞上了楼顶,轻功之佳,鹰刀自叹不如。

鹰刀放眼望去。

见他白衣胜雪,头戴紫金冠,腰围白玉带,手中一柄纸扇轻摇,瞧他这一身打扮,倒象是贵胄之后,而非普通武林中人。

鹰刀再往他脸上看去,一见之下不由大惊失色。

只见他眉目如画,肌若凝霜,若非见到他的喉结,鹰刀几乎要认为此人是个女扮男妆的绝色女子。

一个男人生得有这种绝色的容貌,鹰刀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一次,就算是鹰刀这么不要脸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男人实在是一个美男子,比绝大多数漂亮女人还要美的美男子。

就在鹰刀和傲寒二人惊异于此人的“绝色”之时,却听到他以一种绝美的声线缓缓说道:“小弟李龙阳见过两位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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