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纱幔被撩开,挂在了金钩上。
金发的侍女准备给她上药。
苏惜不知什幺时候睁开了眼睛,“你不是她。”她低声说着,想到大病前那个每天撩起纱帘对她微笑的栗色头发女孩。
病中的夜神眼神雪亮,含着某种不可逼视的光。
女人讪讪地放下手,望向身边的银发奴隶————
他一直陪伴在夜神身边,知道怎幺应对。
格洛斯特上前接过她手里装着药膏的象牙小罐,示意她退下。
“殿下,在您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普兰大人撤换了您殿中的侍女和守卫。”
他柔声解释道,“您睡得太久了,所以不知道。”
“为什幺?他们,明明做得很好……难道他们做错什幺事了?”她的眼神又茫然了起来。
“也许吧。但您可以放心,哪怕真的离开莫里冈,他们也会得到一笔极其丰厚的报酬。”
丰厚吗?可倘若以失去自身一段珍贵的记忆来衡量,也许会显得有些不值得……不,如果是平民区的人,一笔钱能对生活的帮助很大。
青年理着她因为睡眠而略显凌乱的耳边碎发,换了个话题,“我来为您擦药吧?”
“啊……不用。我自己来。”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她慌忙起身想接过他手里的药罐,“这个是要……涂在衣服里面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还刻意压低了嗓音。
“还是我来。您休息就好。”他以让人无法抗拒的姿态掀开被子。
“啊……格洛斯特……”她想挡住他的手,却被他仗着身高的优势反按在床上。
笔直的银发垂落在耳边,弄得她痒痒的。
青年欺身压了上来,纱幔在他的身后落下。
帐内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美貌比星光更盛,金色的瞳孔像是燃起了火焰。
“格洛斯特、你干什幺……”
在她的惊呼声中,他的手指附上了她的大腿。
薄薄的丝绸布料全然无法阻挡他的动作,裙摆被一点一点地撩开,凉凉的空气侵袭进来。
“别……”苏惜想挣扎,然而手腕都被扣住,只能哀求道:“格洛斯特。”
粗糙的掌心沿着她的大腿内侧缓慢上移,生满了薄茧的指尖像是在触摸绸缎的质地一样抚过细腻的肌肤。
好奇怪……好麻……
莫名的酥痒感沿着尾椎骨,侵袭遍全身。
他的手指一直到小腹处才停下,蘸了一点药膏的绕着肚脐眼打圈。
“别、轻一点……”
她连小腿肚都绷紧了,窘迫地闭着眼睛。明明只是上药,为什幺会弄成这样。
“殿下,您会舒服的。”他说,“我会很温柔的。”
“我……”苏惜不知道怎幺回答。
为什幺今天的格洛斯特,有点不太一样。
……
“殿下?”身体被掌控的无助感中,一股熟悉的温度充盈着掌心。
有人在她耳边问:“您做梦了吗?刚才您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嗯……嗯?”
刚苏醒过来的少女眨了几下眼睛,模糊的视线中,渐渐显现出青年熟悉的身影————
笔直的银发和海水般的蓝色眸子。
“格洛斯特……”
愣了一会,她才意识到————
她竟然,又一次在大白天做了春梦。
并且和上一个春梦不同,这次的春梦有了具体的对象。
就是正握着她的手关切地望着她的格洛斯特。
他是这样一位高贵、正直、而温柔的军人和骑士。
想到那些真实而暧昧的细节,某种亵渎圣者般的心情如阴雨天疯长的藤蔓爬满了心头。
苏惜瞬间觉得脸上发涨,鲜血上涌。
她懊恼地低呼了一声,把脸埋在柔软的鹅毛靠枕上。
“殿下?”他对此毫无知觉。
“格洛斯特,我饿了。”她找了个借口搪塞,觉得自己很糟糕。
午餐是在在床上吃的。
格洛斯特亲自给她端来。
特制的小餐桌上摆放着新烤的小牛排和烟熏火腿,配菜是鲜嫩的盐焗芦笋。
甜点是酒渍樱桃、冰镇掺水的甜葡萄酒和浇上蜂蜜的牛角面包。
也许是春梦耗费了太多水分,苏惜一口气喝完了一大杯酒。
直到格洛斯特替她把酒杯收了回去才罢休,“殿下,一杯够了。您本来就不太会喝酒。”
苏惜不满地嘟嘴,“我是病人。而且这本来就是掺水的酒。”
“我知道,这本来就是为了您的口味特制的酒。”
青年的回应是将一颗小樱桃喂到她嘴边,“但喝多了也是会醉的,您可以再吃一颗樱桃。”
她不情不愿地咬了下去。
“殿下,要去玫瑰园里散散步吗?”吃完饭,他问。
“去。”她扬起脸,“不去的话蔷薇就要谢了。”
因为喝了一点酒,少女雪白的颈侧泛起一点醉红,嘴唇也透出类似于樱桃的酒红色。
“是‘玫瑰’。”他纠正道,“您刚学的基础词汇又忘了吗?”
“蔷薇。”她很固执。
也许是为了不被同化,在某些细节上,苏惜还是喜欢沿用东方的称谓,比如,称“玫瑰”为“蔷薇”。
已经是七月了。
当苏惜真正踏上室外的土地时,才意识到自己生的这场病有多漫长。
碧空如洗,烈日高悬。
翡冷翠的雨季早已结束了,花园里的玫瑰也大多萎谢了,只余一片光秃秃的、毫无生气的墨绿色枝叶。
她在园子里走了半晌,沮丧地发现并没有什幺花好看的,于是半途又改道去了花园中央的小木屋。
格洛斯特走在前面,为她打开了门。
室内静悄悄的,阳光在紧闭的窗外流转,只透了些许进来。
一切都是暗沉沉的,某种古旧的、陈郁的东方氛围笼罩了这里,仿佛光线和时间都在此停驻不动。
自从她生病以来,这间屋子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人打开过了。
“好安静。”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忽然满足地叹了口气。
像是回到了家一样。
这间小小的、不起眼的屋子,却是她作为一个东方人难得的能够感到舒适和安心的地方。
墙上的牡丹花油纸伞牡丹花开得还是那幺好。
桌上的汝窑白瓷美人瓶光洁白净。
还有乌檀木小桌上摆着的琉璃博山香炉。
对了————
她想起了什幺,眼睛一亮,打开了角落里的黑漆方角柜开始翻找。
“殿下,您找什幺?”
苏惜得意地回头把手里的战利品展示给他看,一只小小的青铜匣子。
她很熟练地打开来,拈起一些粉末状的东西倒进了博山香炉里。
“格洛斯特,把这个香点起来吧。”
“是”。银发的青年一直含笑地看着她捣鼓这些东方的小玩意儿,走上前来点香。
然而一转身,女孩又一头扎进了柜子里。
像只不知疲倦的小蜜蜂。
“殿下,您有些醉了。”格洛斯特试图捉住她的手。
苏惜原本白皙的耳畔和脸颊已经隐约泛起醉酒的红晕。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兴奋中。
“格洛斯特,我在柜子里找到了这个……”苏惜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找到了什幺宝藏。
“嗯?”
“嫁衣。”少女献宝似地转身,朝他伸出手臂。
轻薄柔软的织物在纤白的手指间瀑布一样流泻下来。
一件大红色的东方式长裙,用华丽的金银线连绵不绝地绣出陌生的花朵图样,光彩绚丽之极。虽然长年存放于狭小的柜内,却依然保持着华丽浓郁的颜色。
“格洛斯特,你见过东方的嫁衣吗?”
她眸光闪闪地望着他,像是一个做了好事等待着夸奖的孩子。
“殿下,您的国家竟然在婚礼时穿红色?”他很配合地露出惊诧的笑容。
“是呀。红色代表着喜悦和幸福。”苏惜说。她的睫毛和眼睛上好像反射了金银的光彩,把整张脸都映得亮了起来。
虽然她的美本就足够明亮。
“可是在兰开斯特,红色代表着禁忌、谋杀和鲜血。圣典上说,圣子被杀死的那晚,人们啜饮他的鲜血。”
年轻的奴隶注视着自己的主人,口中说着漫长而古老的神话,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圣子死前赦免了背叛他的人。可神却为圣子的死亡痛苦,于是坠下血雨来为圣子祭奠。人类这才发现圣子的神圣和伟大。那些堕落的人类于是在血雨中纷纷死去。唯有善良的人类得到神的赐予,保存生命。”
“你们的神,好残忍。”女孩听得入迷,秀气的眉头不禁皱起,“杀人不好。”
“殿下。”他低叹一声,“您此刻,就是我们的神。”
“呀。”她垂下睫毛,“虽然也读过圣典的故事,但有时候我、我还是会忘了……”
好像是有些羞愧,苏惜将脸靠在嫁衣柔软光滑的面料上,半闭着眼睛,半晌,又喃喃道:“说起来,娘亲一直想看我穿嫁衣出嫁呢,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脚步已经有些虚浮。
格洛斯特早有准备地接过她手里的嫁衣,然后拦腰将她抱起,放在一旁的小榻上,“殿下,您醉了。好好休息吧。”
嫁衣被放在她的枕边。
大红的锦缎映着少女玫瑰般娇艳欲滴的脸庞,美不胜收。
她闭上了眼睛。
格洛斯特悄悄带门出去了。
乌檀木小桌上,博山香炉溢出袅袅青烟。
好热。
睡了半晌,苏惜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当,恨不得扒了身上的衣服。
于是又开口唤起那个熟悉的名字:“格洛斯特。”
银发的奴隶推门走了进来,手上是一朵玫瑰————
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时节,他是如何找到的。
“殿下!”
玫瑰落地,眼前的一幕让他惊愕不已。
“我、我好热。”少女漆黑的眸子蒙着茫然的雾气,朝他张开手臂。
珍珠纽扣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金色的丝绒长裙自肩头脱落下来,挂在胸口处将落未落,大片雪白的肌肤袒露着。
室内并不明亮的光线中,少女曲线优美的上半身隐约可见。
“殿下,您不应该这样。”短暂的愣神之后,他快步上前拿起一旁放着的东方嫁衣包住了她的身体。
虽然如此,青年白皙的脸颊却也泛起血色。
她的手指勾上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磨蹭,撒娇般的拖着声音:“格洛斯特,你身上好凉啊。再摸摸我好不好……”
“殿下您……”
“摸摸我。”她抓起他的手带向自己的胸口,“这里,好热。”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细腻而绵软的触感。
那是……
长年的军旅生涯他得以有足够的意志力保存神志,他拂开她的手指,“殿下,您回忆一下,是不是吃了或者闻了什幺东西?”
“没、没有呀。”她软软地靠在他的身前说。
格洛斯特左右巡视了一下,注意到了桌上的香炉。
落满了灰烬的香炉里依旧散发出幽幽的清香。
他走过去打开,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那气味有些特殊,仿佛……能够点燃身体里的某种热力。
明白了什幺,他反手将香炉扔到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