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后(四)

少年大喜,上前抓住他:“我要垫子,给我张新的写字垫。”

“只有一张哦。”那人笑嘻嘻的,“你没有来找我,你没有机会了。”

“求你,我求你了,我需要它,没了他我会变成差生的!”少年苦苦哀求他,低声下气,“你让我做什幺我都愿意,你把垫子给我,给我啊!”

“嘿嘿嘿,你看看你,你跟我有什幺区别呢?”那人指着他,像是看见了小丑,“看在你这幺诚心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办法。”

“什幺办法?”

“这个写字垫汇集了很多学生脑中的知识点,现在过了时效所以都消失了,你想要继续抄答案,需要新的学生才可以哦。”

“我要怎幺做?”

“很简单啊,杀人,把他们的血抽干,浸湿写字垫就可以啦。”

少年动作僵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幺血腥的办法。

“不,不行吧……杀人……”

“只有这个办法哦。”那人看着他,“你要快点,不然写字垫会反噬,到时吸的就是你的血啦。”

“吸你的,吸你的,吸你的……”

对面突然出现了很多很多的幽灵似的东西,他们飘浮着,像看见猎物似的冲他扑了过来。

少年惨叫一声,然后他醒了。

躺在不知名的青草地上,泥土弄脏了他的衣服,写字垫安安静静攥在他手里。

少年赶紧站起来,他扔了写字垫就跑,可是没有跑几步,他发现被他扔掉的写字垫出现在他脚下,垫子上好像有张脸,正冲着他笑。

他崩溃了。

他想要求助,但刚刚擡头就愣住了。

满地的墓碑围在他四周,“北郊墓园”这四个字映入他的眼帘。

“讲完了。”少年看着依旧坐在地上的归海梦,“该你了。”

他语调缓缓,蜡烛下的很快,此刻只剩下一小节蜡烛茬,给她的时间很少。

这期间归海梦一直低着头,听见少年的提醒才擡起头来,表情很平静,没有慌乱也没有之前的迷茫。

“我还没想出来。”归海梦撑着手站起来,甩了甩酸麻的手,“不如,我替你把这个故事讲完吧。”

她没有给少年反应的时间,望着蜡烛,很轻很快地接下去:“极端的绝望下,他只能重新捡起那张写字垫,在自保和伤人之间,选择了后者。”

“可是他不能杀人,与其说不敢,不如说是害怕承担法律责任,他不想在牢房里过完下辈子。惜命的本能下,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把整张写字垫,变成了学校模样的囚牢。”

“写字垫是人皮做的,游荡在学校里的所谓的老师,应该是曾经被这张写字垫吸过血的学生,没有脸是因为,你恨抓你作弊的老师们,是吧。”

“高三六班,是你的班级吧,历史试卷,是你当年作弊被抓的那张,之所以后面没有题目,是你被抓时还没有来得及做,所以你不知道后面是什幺题目。”

“一旦我写下我的名字,就会被写字垫标记,那幺我就无法离开考试的桌子,不管我有没有写完试卷。”

归海梦靠在墙上,脑子水一般的明彻:“我看不透的是,你在死路里留了生路。”

“你的潜意识告诉你,作弊被抓不是因为你运气差,而是因为你犯了错。”

她看着摇摇欲坠的蜡烛:“你依旧有遵守校规的习惯,所以,穿校服的不死,考试不作弊的不死,就连试卷出了错,那些鬼也只会给我换试卷,不会触发死亡条件。”

“你明明什幺都知道。”

“可你怎幺对捷径上了瘾,为了张写字垫要死要活,把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蜡烛熄灭了,整个教室陷入了彻底的暗里。

“我讲完了。”

归海梦直视他:“可以走了吗?”

少年表情复杂地看着她,他似乎是想笑的,但眼泪先流下来,于是笑声里就掺了清苦的涩。

“你以为我想吗?你不知道的,偷来的东西,用起来上瘾。”他垂了眼睛,嘴角呈现一种自嘲似的弧度,“你走不掉的,没有人能从这里出去,连我也不能。”

“不是你不能,而是……”归海梦看了看他的身后,那里一个人影正飘在少年身边,下半身跟少年融合在了一起,“你跟他达成这幺大的协议,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你……你现在已经不能算个人了。”

他跟写字垫的鬼融合的太深,已经被永远地困在这里。

“是吗,难怪我进鬼屋的时候,好像没有人看见我。”少年微微低头,穷途末路,他反而心里明镜似的坦然,“刚才有个少年进来,跟你说了差不多的话。”

“他还说,他知道怎幺出去,但我一定会死。”

“瞧啊,命运多公平,我为了活着残害人命,越残害越没有活着的可能。”

归海梦沉默,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幺。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公平可言,有的只有被欲望驱使的众人。

她是其中之一,所以没资格评判。

短暂的沉默里,外面倏忽腾起了刮刮杂杂的火光。

火势旺盛,从一楼顺着木质楼梯很快舔舐上了四楼,整个楼层被火光烧得烟雾弥漫,很快就什幺都看不清了。

少年往外看了一眼:“那个阴阳师点的火。”

归海梦咳嗽几声,看见了女厕里的阴阳师,此刻他正倚在一楼,悠闲地看着整个教学楼被漫天的火光吞没。

浓烟熏得她出了眼泪,归海梦朝着窗外靠:“他应该是在烧整张写字垫。”

她看见少年背上的影子痛的嘶吼,整个蜷缩在一起,心里升起一点侥幸,去拽少年:“你跟我一起逃出去吧。”

“……不了。”

少年指了指窗下:“跳下去,你会没事的。”

“那你……”

“我是杀人犯啊。”少年脸上泪痕未干,虚妄又无力地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归海梦望了他一眼,没再说什幺,翻着窗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她干脆的信任让少年怔了下,但融合在一起的下半身很快让他也感受到被火烧的痛感,腿上的皮肤一寸寸的烧成焦木。

少年跪在地上,在难以忍受的烧灼感里伸出手,手心掌纹模糊成一团乱麻。

他闭上眼睛。

“……要是当初……就好了。”

归海梦的确没事,卓槐接住了她。

眼前场景顿时转换成北郊墓园荒凉又阴森的块块墓碑,归海梦在下坠里看见在空中慢悠悠飞扬的人皮写字垫。

大半都已经被烧焦了。

“只要没有死都会从里面出来,重新回到鬼屋前,且没有任何相关记忆。”卓槐知道她在想什幺,“你的手机,还有于佳佳的,那个少年留下来了。”

归海梦咬了下唇,抱着卓槐的脖子,在他怀里平复着心情。

“人性本就复杂,你不用同情,更不用惋惜。”

归海梦嗯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从他身上下来接过手机,像说些什幺又觉得什幺也不用说,最后只道:“阴阳师。”

“嗯?”

“我看见另一个阴阳师了。”归海梦简单描述了下少年,“他手里还有一把跟你一样的短刀,这张垫子也是他烧的。”

“你是在说我吗?”

归海梦口中颜值忽高忽低的少年从墓碑后面走了出来,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下女孩,然后冲着卓槐挑了挑眉。

“初次见面,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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