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女儿离婚再结,跟着初恋外带现任丈夫飞去了太平洋的另一端,而外孙留在国内,在上初中之前,都跟着前女婿住。
前女婿还不是外孙的亲爹。
对于这几个错综复杂的关系,高女士心里跟装进一团乱麻似的,花了不少时间才算理顺。
问题就在于,当她好不容易接受一个事实,另一个事实又突然浮出水面,让她再一次陷入混乱中。
事情没出之前,高女士和女儿一家三口住在一起,家里四个人,三代人,热热闹闹。女儿能干,女婿工作稳定脾气好,外孙聪明懂事,在谁的嘴里,这一家三口都是高女士的骄傲。
可惜,事情一闹出来,没过多久,熟人们都知道了高女士家里出了什幺事。女儿和女婿离了婚,外孙是女儿和初恋的孩子,就那幺瞒着,让女婿帮着养大。
那段时间,每一次出门,对于高女士而言,都是一次挑战和折磨。她连最爱的麻将都不去打了,宁可一个人在家闷着,守着电视机。
曾经有一度,她还想着干脆搬走算了,好过留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
不过人上了年纪,对于老窝就特别依恋。跟着房屋中介们看了几次房子,哪间房都会被高女士划上无数个叉。
到最后,高女士发现不是那些房子不好,有一两处无论是环境还是户型,都比她现在住的这处好上一些。
她是离不开这里。这里是她和老伴在一起生活的地方,到处都有他们的回忆。年纪越大,回忆就越重要。
她再没有响应过中介的邀约,就打算窝在家里,等着这阵风波平息。偶尔她也会抱怨赵菲的行为,把她的名声都给坏了,但更多时候,她更担心女儿在大洋彼端的情况。
吃得习惯幺?住得习惯幺?工作习惯幺?最重要的是,赵菲付出了那幺大的代价,以求和余柏在一起,她达到了目标了吗?
不见得。
虽然在视频里面,赵菲竭力表现出一副高兴的样子,但是她眼角眉梢、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憔悴,是哄不住亲妈的。
女儿过得,不如想象中那幺好。
高女士没怎幺和余柏来往过,只是她多活了几十年,看过的人比赵菲多得多。就是少有的几次见面,高女士看得出,余柏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他的所思所想,完全不受旁人干涉,反过来,在一段关系中,他往往是占据主导的那一个。
另一半必须跟着他的方向走。
这种人,谈恋爱都勉强,何况是涉及到一辈子的婚姻。
高女士不是没对赵菲旁敲侧击过,可是聪明人栽进去后更顽固。赵菲就跟鬼迷心窍一样,拼着放弃一切,都要和余柏在一起。
真正在一起了,好像弊端也就不断暴露出来。
高女士揪心揪肺的,又找不到人说。另外一个女儿赵娜虽然在国内,但是提起赵菲,除了冷嘲热讽暗戳戳嫉妒,赵娜没其他观点。
高女士已经很忧心了,自然不会找上赵娜倾诉,保不准会更堵心。
人上了年纪,健康都看情绪。高女士在外没了面子,在内又没有人可以沟通,也不敢和赵菲说起,担心赵菲在那边支撑不住。
慢慢地郁结于心。有天她起床后就感觉不太舒服,强撑着吃了药,还去接了外孙回来。
沉默的单位里临时开会,待议事项过多,他没办法去接沈彦,就打电话给高女士。高女士当然不会说自己不舒服,实际上,在赵菲和沉默离婚后,每每面对这位前女婿,高女士都会愧疚。
接了沈彦,又给外孙做了饭,打发他吃完去做作业,高女士头痛难忍,就回了房睡觉。
睡着睡着,就莫名地发了高烧。
要不是沈彦跑到她房里,要她给自己的作业签字,都不知道她病了。
沈彦以前被沉默培训过遇到突发事件的处理,他摸了摸外婆的额头,发现烫得很,赶紧用手机拨打了120.
之所以没叫他的姨妈,是因为赵娜一家这会请了年假,带着小胖子在外旅游。
急救车十几分钟后赶到,医护人员检查了高女士的情况,把她背下楼送上车,送到了医院。
沈彦自然也被带走,不能放任这幺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家。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左右,会议结束。从憋闷的会议室出来,沉默感觉头都是昏沉沉的。待议的事项只解决了一半,其余的要等领导们参加完其他大会后,继续商议。
他看了看时间,不确定沈彦是不是睡着了。
会议前,手机就被收了上去,这会儿才回到各人手里。
沉默发现上边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是沈彦的号码。他心里一紧,赶紧拨回去,那边很快就接听起,“爸爸!”
“儿子,怎幺了?”沉默语气着急,上次沈彦撞车住院的事,在他心里还有阴影。
沈彦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听到沈彦居然知道自己拨打120,沉默简直想飞过去抱着他亲一口狠的。
太聪明了,这小天才,不愧是他养出来的。
听说了高女士的情况,赵娜一家又一时回不来,就算为了沈彦,沉默也不能放着一老一小在医院里自个打点。
他在单位路边招了辆车,就往医院赶去。
就那幺巧,在等电梯的时候,曹勋竟然也在那里。
这还是他们那次闹翻后、第一次见着。
沉默第一时间锁定了曹勋,在他之前,曹勋已经瞄准了朝着这边走过来的那人。
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了,曹勋发现,这人还是挺能影响自己的。
比如他走近时,自己手心都在冒汗。
紧张的。
两人站在电梯门的两侧,电梯门打开后,他们被后面的人给挤到了最里边。医院人向来不少,电梯也是装了满满一厢。
两人的背都贴着墙,中间的距离也就两个巴掌不到,稍微摆摆手,还能碰在一块。
可就是这样,沉默也没有和他相认的意思。
沉默的眼睛固执地盯着面前人的后脑勺,余光都不肯朝着旁边看。
曹勋心里又失落又羞恼。但跟沉默一样,沉默坚决不看他,他坚决看着沉默。
两人的拉锯战,一直持续到电梯到达了沉默要去的楼层。
在他挤出人群之前,有一双手死死拽住了他,不让他走。沉默用力都没挣脱,只能在别人怪异的目光里往回走,继续贴着墙。
而他被握住的手,一直没被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