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穆晚上九点多的时候离开了,第二天琉璃被一震响亮的门铃声吵醒。她正纳闷谁会来找,一开门,就被堆满走道的包装袋吓到。
“您好,请问是楚小姐吗?有人订购了我们店的鞋,要求送货上门,您看这边签收一下?”
琉璃还没完全醒,迷迷糊糊让人把包装盒堆进客厅,送货的小姐姐交给她一个卡片,开开心心的走了。琉璃打开一看——下次遇到罗伊人,用鞋砸死她,别累着手宝贝~
龙飞凤舞的字迹,琉璃不难想象对方写字时狂妄至极的表情,或许嘴里还叼着根烟。她凑近纸片闻了闻。
殷穆这一走,又跟失踪人口似的,他一连消失个把月是常有的事,偶尔会打电话,问几句就挂了,琉璃自个儿乐的清闲,眼见家里吃的差不多没了,便裹了几层大衣出门买菜。她没有去公寓楼下的高档超市,而是去了郊区一个大型的菜市场。昨夜刚下了场雪,地上湿滑的很,菜场入口的积雪融了一半,上头全是脏兮兮的脚印,把她的雪地靴都弄脏了。她小心地避过,随意挑了肉菜,又买了些水果,而后拐到左街的杂货铺打酱油,杂货铺后方有个老旧的电话亭,还需要插卡才能用。她拨过去,对方确认身份后转给了另一人,那声音又粗又老,是她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弟弟呢。”
“有段时间没见,你说话是越发放肆了。”粗嘎的嗓音像被刀子磨过,琉璃恶心的想吐。
“你要的我已经给你,我要知道我弟弟的情况。”
“我要的?贱丫头,你敢拿假的日程表糊弄我?”
握着话筒的手一紧,她淡漠地开口,
“这就是他最近的日程,是你草木皆兵,非要看到有什幺火拼行动才是真的?再说,我不过就是他一个包养的女人,就算有什幺重要的信息,也不是我轻易能接触的。”
“那我要你何用?”
“这话得问你自己。”
“呵……你这张嘴越来越本事,我不过说一句,你就能顶十句,比你那唯唯诺诺的弟弟强多了。”
“你别动我弟弟!否则——”
“否则什幺?鱼死网破?贱人,你可真能耐。”
电话亭布满了灰,一口白雾吐出,片刻消散于空气。手上的话筒又冰又腻,她深呼吸后稍平复,放软了语气。
“我不该这样说话。你,你别动我的弟弟……你要的,我会尽量……”
这才对。狗就该有狗的样子。
“行了,我毕竟培养你多年,又怎幺舍得轻易废掉,你听话了,你弟弟自然好好的。不过——你的药,快吃完了吧?”
“……”
“我看这个月分量就免了,痛的难受了,就能学会听话了。”
嘟——电话被挂断。
琉璃摔下话筒,站了好一会儿,把电话卡掰了才出去。当晚吃过晚饭不久心脏便开始痛,她瘫软在地毯上,抓了仅剩的几颗药就往嘴里塞,靠在沙发上大口呼吸了许久才逐渐缓解了心脏的撕裂感,她累坏了,回到卧室倒头就睡,昏昏沉沉中感到身旁塌陷下去一块,那物靠上来,连带着炙热的气息,她没醒,灵魂正跌入那个重复了无数次的噩梦里无法抽离。
被送进孤儿院那年,她十二岁。父母在工地双双出了意外,亲戚瓜分了那点可怜的财产,打着无力照顾的名义,将人送进了孤儿院。
她一直知道,蓝天孤儿院的院长和某些人有着秘密肮脏的交易。她尝试过逃离,却一次又一次被抓回来毒打,她自己没关系,可不能让年幼的弟弟跟着遭罪。
“别打了!我不逃了!”
她疼的在地上打滚,那藤条却像张了眼一样准确无误朝她身体抽去,劣质的衣裤被打成条,撕裂的地方全是印记,有鲜有暗,纵横交错。
“别打了……别打了……求你……”
意识逐渐模糊,那妇女骂骂咧咧的声音似乎也小了,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园长的声音。
“这丫头虽然性子烈,但是这一批最好看的。”
“她还有个弟弟,你要,八折,手续三天内就能办下来。”
后面还说了什幺她已经听不清,对危险靠近的敏锐让她下意识的狠狠抠着地板试图清醒,但眼睛却无法控制地慢慢模糊了下去,泪水钻进脸上的伤口,又痛又痒。
她最终还是被送进那个敞亮的房间,连衣服都没有,穿着一件小背心和内裤,跟其余五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女孩站成一排,像货物一样任意挑选。
领养人叫五爷,约莫五十出头,瘦的像幅骷髅,眼睛却精明的很,毒蛇一样扫过一个个稚嫩青涩的身体。
他的目光最终停在她身上,脸色透出满意,他走向前,认真瞧仔细了,咧开那嘴烟牙,
“看来看去还是这丫头最不错。”
那双粗糙的老手摸上来,让她自背脊生出寒意,长发突然被猛的拽紧,老头的面目变得狰狞,
“天生就适合伺候男人的贱货!”
轰隆——一声巨响突然炸起,琉璃睁开眼,擦了把脸上的泪。她动了动身体,却被腰上的手臂压着,似乎是刚睡不久,这一下被吵醒,他不满的扇了下她屁股,
“吵死了……”
琉璃缩了下,安安静静的不敢动了。殷穆以为自己太凶,伸手想揉一揉她头发,却无意触到一手湿滑。这下他是彻底醒了。
“你怎幺了?”
他将她翻过来,撑在她上方,随手开了床头灯,看她小脸泪痕未干。
琉璃没料到他突然摸上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罗伊人又打你了?”他拧着眉,脑回路异常新奇。
“……”
“……不是…做噩梦了……”
他呼吸深重,赤裸的肌肉微微起伏,擡手粗鲁地抹了把她的脸,“楚琉璃,你是脑子有水?一做噩梦就哭哭哭,娘们唧唧的!”
琉璃嗓门嗡里嗡气,“我本来就是娘们。”
他两指捏着她鼻子,“还顶嘴死丫头!”
“睡觉!”还以为什幺大事!他关灯躺下,片刻又翻过来,把人搂进怀里,手掌有意无意轻拍她后背,
“动不动就哭……烦。”
琉璃躺在他怀中,鼻尖冒出了酸气。她的心情很复杂,乱的睡不着。她努力在脑子里过一遍之前交出去的东西,确认大体来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才微微松口气。不过,仍旧会让他吃些亏就是了……
“殷穆……”
“……又干嘛。”
她睫毛微动,说了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