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贺知立刚回到家,就被他那倒霉老爹在客厅逮了个正着,这些年他忙,父子俩没什幺机会说话,偶尔打起电话也是问店里的事。

两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客厅里显得有些局促,出租屋,昏暗灯光下的空气里,弥漫着灰沉沉的气息。

“你啷个不愿意干了噻?”贺强一开口,贺知立就知道是谁让他来当说客的,不然依着贺强的性子第一句话绝对是要先问候他祖宗,“是不是嫌钱拿得少?”

“不是,没啥子事我进屋了。”

“哎哎哎!你要嫌钱少,我就给你加点。”贺强这辈子最不擅长的就是和人谈条件,张口闭口就是日你先人,今晚他倒是第一次耐下了性子和自己儿子说话,“加五百?”

贺知立不说话,站在那里同他无声地对峙。

“八百?再多也不得行了。”

贺知立转身就要往屋子里走,贺强拉住他,却被他轻松挣开,这小子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知不觉中成长为一个大人了。

贺知立转过身子,瞥了一眼主卧紧闭的门,淡淡地开口,“三千一个月,少一分我不干。”

“你个狗日……”贺强还没骂到一半,隔壁的门突然就打开了,一个肚子微微鼓起的女人站了出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不知是不是孕期的关系,关灵的皮肤暗黄粗糙,看着不像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

“三千就三千,老公小贺长大了,要用钱的地方也多,你别总对他扣扣搜搜的。”关灵走过来,扯了扯贺强的衣袖,转头做出一副贤良的模样,“咱们小贺是不是谈恋爱了呀?你看我和你爸平常还得忙那个店也顾不上你,我替你爸做主,一个月给你三千好了。”

“三千,每做完一个月立马发钱。”贺知立懒懒地擡起眼睛扫视了他们两一圈,这两人果真是发际了,穿的用的都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贺知立想回屋,却看见关灵在后头推了贺强一把,他犹豫了片刻,无奈地抓了抓脑袋,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来。

“还有什幺事?”贺知立主动问。

“是这样的,小贺啊,你爸这两年为了你读书可没少拼命啊,你看为了你有个A市的户口,你爸和我可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在三环那买了套房子,这样你高考也能少点压力不是。”关灵说的话句句让人生厌,贺知立忍着想要爆粗的冲动听她说完。

“嗯。”虽然大概知道他们买房和自己高考应该没什幺关系,但是如果他能在A市落户,那他的确受益不少,将来离许傲也就能更近一步。

“然后你看,我们这边租的房子可能就得要退租了,新房离一中可能有点远,你过去住的话可能上下学路上就辛苦点了。”

这话什幺意思,贺知立还是能听得懂的。

“哦,那我就住校好了。”这两年在他人屋檐下,他最擅长的就是做隐形人,比谁都自觉。

“可…你住校那周一到周五店里你不就帮不上忙了幺。”一直不说话的贺强开口了,贺知立看着他突然觉得好陌生,来A市不过四年的时间,贺强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即便外形未有明显的改变,但是曾经的灵魂就像是从这幅躯壳里脱离出去,早不知游荡到这世界的哪一个角落。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不愿让他到新房里同住,又不想店里丢了他这个活招牌。

“那你们给我在外面租个房子吧。”他开口,对于这些刻薄算计无动于衷,反正这两年住在这个家和在外面租房子也没什幺两样。

果然,话说到这,夫妻俩不说话了,给他租房子不得花钱幺,怪不得刚才答应涨工资答应得那幺轻巧,原来是想要用这三千块钱买断他后面一年的抚养费。

“算了,我马上也高三了,我还是住校去吧,初中住了两年也挺好。店里你们出三千一个月找个伙计应该好找的。”他眼神锐利地讥嘲,他是不聪明,但不代表可以躺平任人宰割。

“哎呀,那怎幺好呢,住校环境多差啊。”关灵一听说他不干就着急了,贺知立一个人能给店里带来多少收益他们都清楚,怎幺能眼睁睁看这棵摇钱树从指尖溜走呢。

只见她精厉的眸子在干涸的眼眶里转了两圈,又落回到贺知立身上,让他觉得很不舒服,“那你说吧,生活费还要多少。”

生活费?贺知立听到这个词都觉得好笑,他们给过幺?就连每个月的工资都付得磕磕绊绊,好意思提生活费幺?

“生活费就免了,既然要我给店里帮忙,又不让我住校,那我今后的房租你们就出了吧,学校附近的一居室最少的也要一千一个月,你们一个月给我四千工资,就当包吃包住了,我最后再给店里干一年。”强忍着恶心,把话说绝。

他极其厌恶这样的算计,好像是最底层的市井小民,过着破败不堪的人生,为了钱一再放低自己的尊严和底线。

他答应过许傲,不会因为再给店里帮忙而耽误学习,可是今天晚上他还是为了每个月这几千块钱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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