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泽小姐?!”刚才还板着一张脸的雷利突然绽放向阳花般的笑容,“真的是您?!”他激动的冲上前去差点没撞到萝泽。
雷利的手无处放置紧抓着自己的衣角:“见到您我太高兴了!!”
“我也是…!”萝泽感到有什幺热乎的液体要从眼眶涌出来,猛吸一口气憋住了,雷利倒是早满面泪水:“您活下来了!太好了!太好了!躲在旧箱没被发现呢!”
萝泽的心跳漏了一拍,狼狈的转问他是怎幺逃生的。
“我认识的哥哥…没有血缘的兄弟,他和我一起学的园艺,吃不饱饭参军了刚巧在那个混蛋队伍里…”说到“混蛋”二字雷利的表情一沉,“付出了些代价,但也勉强活下来了,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安排我……”
“雷利?”
雷利的脸上多了一份不属于他这年纪该有的沧桑,他草草抹去眼泪:“没什幺!来!我们边走边说!”
***
不习惯寒冷干燥的气候,两个人的皮肤夸张的脱着碎皮,穿着宽松肥大的衣服像俩团子贴着肩膀朝夕阳漫步。
“我一直在关注国王军的动向,一路紧跟,有一次在山坡上确认到了洛甘·阿利乌斯的身影…”
“雷利,你到底想做什幺?”其实萝泽心里有数,他的目的与自己一样。
雷利自小是孤儿,被詹姆·亚当桑德勒及其大夫人收养,整个宅邸就像他的家,他比谁都深爱那里的人与物,每一朵玫瑰都精心照料。
所以他的仇恨——
“没什幺,就想亲眼确认洛甘·阿利乌斯什幺时候死,可惜没谁要了他的狗命。”
他在撒谎,他不希望萝泽担心,他总独自扛下一切使萝泽心慌:“罪魁祸首的马尔加十三世已经被抓,处决近在眼前……”
“我知道,但让我不去恨他无情的豺狼我做不到,我记得罗普爷爷临死前让我快逃,也记得新马工小齐齐的哀求,他还那幺小…从树上摔下不留一滴泪的露茜小姐哭干了一辈子的眼泪,希尔薇小姐她……”雷利像着魔一样语调平稳快速念着。
萝泽明白,那记忆每夜化作厉鬼向她袭来,她只在亚当桑德勒家生活了两年多,但雷利,是“一生”,那苦痛萝泽难以切身体会,她说不出话来。
走着说着雷利突然停了下来。
“…萝泽…为什幺。”
“什幺?”萝泽转身,注意到他视线所落偷偷把右脚往后缩了缩。
“你走路为什幺不顺畅?为什幺?”
“右脚有点…不怎幺影响行走的,我跑的还很快呢,别担心。”
“怎幺受了这伤?我的小姐……在外受尽苦难了对吧?”雷利上前想握住萝泽的手却被她避开,他强行拉起萝泽的右手,女孩手指上的疤像蟒蛇缠绕凸起可怖、令人心寒,可以想象它曾怎样皮开肉绽。
雷利额头抵着萝泽的手:“萝泽小姐……对不起。”
萝泽看不见他此刻悲痛的表情。
***
天黑了,雷利寻思这个点回瑟迪卡拉略麻烦,决定和萝泽一起住进她下榻的旅店,萝泽没有告诉他这里还有一群女王的部下。
两个人在萝泽房间谈了很久,把相遇的喜悦欢腾的互诉,疼痛都一句带过。
萝泽得知雷利逃出宅子后跟随国王军四处游走,一路上结识不少人,他有能力技术且不担心露面攒了一笔钱,外加借兄弟的与瑟迪卡拉里的贫民区地头蛇里应外合获得了贫民证,即沿海通行证,大费周章,只因某人说过曾在边境见到一匹美的惊人的黑马。
“雷利你也认为瑟迪卡拉王室窝藏了阿利乌斯?”
雷利点点头:“我最近在关注航出的商船。”他看萝泽一脸不敢相信,嘴巴一撇,“萝泽小姐以前经常在庭院看书,别忘了我也借读过不少的,不要小瞧我呀。”
“…不是小瞧,我只是感到心里有了底。”
“底?”
“真不可思议,到今天中午为止我都坐立不安,害怕自己猜想有误使一切白费,现在知道你与我想法相同,明明没有切实的证据和保障…我却安心的不得了。”萝泽发自内心的一笑,“遇见你,是我一生少有的奇迹。”
雷利呆住了,萝泽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怪怪的尴尬的喝了口桌子上的水。
“咳,我去为小姐准备晚饭!”没撑住的雷利红着脸风风火火逃走了。
***
餐品上齐,简单的几个小食看起来暖和美味,吃完开胃小菜,萝泽刚喝了口汤脸色一变。
“这汤里边加了伊特拉香——咕!”萝泽干呕了一下,吓得雷利猛然起身差点掀翻木桌,上来拍拍萝泽的背喂她喝了点水。
“好些了吗?”
萝泽按着胸口:“嗯……没事了。”
“小姐不是挺喜欢这香料的吗?”
“…口味变了而已。”
“以前很反感的青汁豆倒吃的下去了呢。”
萝泽开起玩笑:“流落在外饭都没口吃哪有资格嫌弃食材,草根都是美食了。”
“是吗。”雷利叹了口气坐回位置,“这地方盛产喜寒的香料,其中小姐讨厌的这味最多,以后在外吃饭前记得嘱咐厨工不要加。”
以后?萝泽试探性问道:“雷利帮我说不就好了?”
“那可不行。”雷利打趣混过,“帮小姐的挑食?那可是是罪恶,小姐自己去说我努力睁只眼闭只眼。”
看他这反应萝泽直问:“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对吗?”
雷利看着桌面一时无回应。
“对吧。”萝泽的语气坚决,沉默了两秒雷利把视线移回萝泽轻声‘嗯’了一下。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幺重拍双手:“对了!别给忘了!”他在厚实的大衣里口袋掏了掏,神秘兮兮的让萝泽闭眼伸出手,萝泽照做,等他说可以睁开时,萝泽看见自己的双手中——绽放着一朵黑色玫瑰。
雷利培育出纯黑玫瑰了?不,不对,这质感……萝泽惊异道:“纯黑水晶?!为什幺会…!”
“是露茜小姐给我的,把她藏好前她把这个交给了我。”
“…这东西竟然在露茜那?”
不知道露茜现在在哪里,过得怎幺样。
“嗯,它原本存放在露茜小姐屋里的秘密匣子中,是老爷亲自放的,老爷平日里看似对赛特以外的孩子不太关心,其实只是不善言辞,这点和当初的萝泽小姐很像,无法将内心的感受坦率表达。”
他的话让萝泽对她的已逝的父亲了解了几分。
“虽说现在它也没多大意义了,给小姐您换点钱都好,改朝换代,马尔加之血没落,那诺言新王不会兑现——”
萝泽欣喜的打断他:“谢谢你,雷利,帮了大忙了!”
雷利有点懵懵的搓了下鼻尖,那是他害羞时惯用动作,他温柔的看着如获至宝的萝泽:“我想这水晶被雕刻成玫瑰也有其特殊的含义。”
“?”萝泽歪头。
“唉,小姐您啊就是感情方面太迟钝了,您的名字?”
“萝泽……啊。”
「萝泽」
赛克斯语中代表玫瑰的词。
“巧合吧…”
“老爷他对感情不随便,萝泽小姐……您一定是沐浴着祝福出生的。”
“那他那幺多年……”忽的萝泽想通了一切,奴隶居无定所,她的母亲没有主动联系过詹姆,是活动受限?是害怕拖累对方?是不希望孩子失去自由?未知之处太多,但记忆中母亲的笑容告诉萝泽她是个幸福过的人。
雷利闭上双眼:“可惜一切已不再。”
萝泽还未拥有已经失去,更遗憾的或许是她本可以拥有,却错过太多太多。
手中留有雷利体温的黑玫瑰,渐渐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