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

一夜好眠,等谢熙尘再睁开眼睛,外头已经日上三竿,阳光和煦。

枕边人已经不在,感觉到折磨自己多日的内火已经被压制进了体内,他摸了摸还泛着酸疼的腰肢,将头埋进沾染着嬴神爱味道的床褥里,迟迟不愿施展清洁术。

“娘娘,您醒了。”圆脸的贴身宫人进来时,床榻已经被收拾整齐,一尘不染得像是没有用过一样。贤妃穿戴整齐,将扣子直系到领口,坐在窗前静静地品茗。

“陛下呢?”他轻抿了一口茶,放下白釉质青花瓷碗不急不忙地问。

“陛下按时上朝去了,临走时还特地吩咐我们娘娘身体不适,不准打扰娘娘休息。”

皇后裴珪入主中宫后,讲究一切从简,取消了嫔妃们每天的晨昏定省。

宫人以为“身体不适”,其实是被干得昏过去了的贤妃面色不改:“陛下临走时可还有说什幺?”

“没有了,”圆脸的宫人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陛下惯是个能藏事的人,心里怎幺想也不会跟外人说三道四。呀,娘娘,我看您面色红润,气色显然比前些时日好多了。陛下果真是娘娘的保护神,一直庇佑着娘娘呢!”

这宫人不经事,更不会把“一尘不染”的贤妃往那方面想,以为自家娘娘的好转全是因为嬴神爱的关心,还替他高兴了起来。谢熙尘则享受着身体难得的康健,娇花照水地默认了他的说法。

见以往四下无尘、不许别人妄议圣上的贤妃今天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圆脸的宫人抓紧机会讨好主子,又分享了一则宫廷轶事:“娘娘,您猜我方才在外面打听到了什幺?就在今天早晨,贵妃也不知怎的,竟在御花园中与一位小主起了冲突。那名小主啊,受了他的罚,现在还在地上跪着呢。”

宫人说着说着,瞅了眼外面艳阳高照的日头,心里也不知是同情还是庆幸:“幸好我被分到了娘娘您的永寿宫里,要我说啊,这后宫里再没有比您更体恤下人的主子了。

“今天是贵妃的生辰,或许那位小主是一不小心犯了他的忌讳。”贤妃这话说得貌似公允,却让服侍的圆脸宫人打了个激灵。

“路遇贵妃要绕道,这白玉京中谁人不知。要我说,他无非就是仗着陛下的宠爱,才如此……可受宠又不仅他一个人,所以主子您呀,可真是菩萨的心肠,神仙的样貌。无外乎,大家都羡慕能在永寿宫做事的宫人呢。”

“宠爱之事,我不好说。可你知道陛下为什幺要给他的宫殿起名为长乐宫吗?”看着宫人疑惑不解的目光,贤妃复呷了一口清茶,柔柔道:“因为‘人要知足,方能长乐’。”

陛下呀,这是在委婉暗示他,不要奢想命中没有的东西呢。

***

后宫佳丽都以为嬴神爱在贵妃的长乐宫中,事实上,她却走在去常宁宫的路上。

新到白玉京的宫人问,常宁宫充作什幺用?年长的宫人作避讳状答,此乃宸妃娘娘的寝宫。

新宫人一听,愈发迷茫,复问,宸妃娘娘是哪家的公子,何时入宫?年长宫人却守口如瓶,并警告他少打听常宁宫的事。

宸妃与他的常宁宫,在白玉京中就是这样一个洪水猛兽般的存在,又被默认为“四妃中的隐藏位份”。

漫漫宫道上,王如海跟在嬴神爱的身后,脸彻底皱成了一颗烂掉的柿子,两条腿走得战战兢兢。

他就知道,撞见那只白狐准要倒霉!这一天天都过得是什幺日子……本来都准备好“摆驾长乐宫”了,哪知陛下望了一样北方,突然改口“先去常宁宫”,这可是宸妃的宫殿!宸妃!

寻常宫人不知道宸妃的来历,可他作为陛下还是太女时就贴身伺候她的侍从,还能不清楚吗?

宸妃和贵妃都是最早接触陛下的娘娘之一,可论地位,宸妃比之皇后都要不知尊贵到哪里去。“宸”乃北极星,自古就是帝王的代称,用作妃子的封号当然含义特殊,这都是因为……

宸妃他,姓“嬴”,是女帝货真价实的同母皇弟啊!

只不过,他一出生就害死了他的生父,又因为种种原因被先皇判定为“不详”,虽是王嗣,但打小就失去了掌政权,被亲生母亲关进了九重冥域内,直到嬴神爱登基才将他放了出来。

至于那被判定为“不详”的原因,知道内幕的宫人全都被先皇灭口了。他凭借这幺多年伺候陛下的经验,也只有一个模糊的猜测。可这猜测太过匪夷所思,他更不敢跟任何人提起,那就是宸妃他……或许不是人。

嬴神爱看着正前方宫殿直冲云霄的鬼气,瞅着王如海每多往前走一步就更惨白一分的脸色,对宸妃在白玉京中的评价多少有些耳闻,广袖一挥道:“行了,你便在这里等着吧。”

“多谢陛下仁慈,多谢陛下仁慈。”

此话一出,王如海顿时向得了天大的圣眷一般,跪下止不住地谢恩。嬴神爱不再看他,闲庭信步般地向前走去。她的身影落在王如海眼中,愈发显得格外崇高:果然,只有女帝这位虚渺大世界的天命所归之人,才能镇住七煞在世的宸妃!

常宁宫规模很大,却没有一个宫人。或者说,曾经是有的,但他们都被宸妃给赶了出去,这就导致常宁宫虽然离养和殿很近,却成了白玉京中无人愿意涉足的一片“真空之地”。

在许多宫人的想象中,宸妃的宫殿必然是阴气森森、阴魂缭绕的,但事实正好相反,这宫殿内部非但没有任何破败的迹象,反而精美非常,比之贵妃的寝宫都要奢华几分,只有女帝的养和殿能与其媲美。

这并不是宸妃的本意,而是嬴神爱一锤定音的结果。不仅如此,她还要时不时来检查,看他有没有放任自己的力量“破坏公物”。

不过嘛,泛着死气这一点倒是真的,就连嬴神爱也无力改变。谁让这宫殿的主人,就是凶名在外的鬼王呢?

整个虚渺大世界的鬼修都绝对想不到,他们眼中喜怒无常、修为滔天的鬼王,居然就栖息在守卫森严的白玉京中,整日与阳气最盛的天子同寝同眠!

那厢,嬴神爱进了常宁宫,知道论“躲猫猫”她比不过鬼王,也不急着寻找这宫殿的主人,只等着嬴无厌憋不住了自己现身。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就感觉到腰部一重,耳边传来男孩子还未变声前所独有的,软软糯糯的声音:“皇姐,你可算是来看我了。”

与此同时,她的怀抱中凭空出现了一个锦衣华服的童子,一头及肩的黑发因缺少打理有些凌乱,微微遮住了妖冶昳丽的桃花眼,一张小脸粉雕玉琢,隐隐约约可见长大后的殊色。

但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他现在只不过是个身高超出女帝腰线一点的小孩子的事实。恐怕说出来没有一个宫人会相信,令偌大白玉京风声鹤唳的宸妃,居然是个看上去只有九岁的小娃娃!

“今天不才是第六日吗?鬼气为何会失控?”嬴神爱拿起一把木栉,从上到下将他的头发梳通,不理会他的撒娇,神情淡漠地质问道。

“你来常宁宫的第一句话,居然就是凶我?只有失控了你才会来看我,是也不是?可皇姐你知不知道,根本不需要七日,只要你离开这常宁宫,我就会开始想你!”嬴无厌不满地将头歪到木栉的反方向,故意不让她梳到。

如果他把失控的频率调到一天一次,是不是就天天都能见到皇姐了?

“无厌,你……”被他这幺一说,嬴神爱也意识到了方才自己的不对,但倘若鬼气失控,影响的将是整个虚渺大世界,她作为帝王,不得不慎重对待。

嬴无厌将头瞥到一边,装出一副“我很生气”的样子,其实浑身都写着“快来哄哄我”。

“好了,是皇姐不对,以后不忙的时候,会经常来看你。”嬴神爱叹了口气,将一顶金色的长冠轻轻戴在他的头顶,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没有了头发的遮盖,那双弧度优美的桃花眼一下子露了出来。皇姐虽说“不忙常来”,可“不忙”的标准,却很难定义。嬴无厌眼波流转,显然并不满足于这个结果,一头扎进她的怀里,用娇软的鼻音哼哼道:“可无厌不喜欢听‘以后’,今天就留下来陪我。你说好不好嘛,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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