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何天心还没离开艺园。
十数只玉兔大清早在花园中散心、嬉戏,而几十个富家公子也在园中游走,与心宜的姑娘聊天搭讪,为求得伊人垂注、答应晚上的指名。
何天心生性内向怕吵,哪能不讨厌这环节?
旁边的十几人聚在一起围着一只玉兔。
龚雅伶,来了一年有多,是个天生讨喜的孩子,除了爹娘给的一副俏脸容和佼好身材,她调皮机灵,深得一众公子喜爱;在各种训练之中,她付出比其他人都多的努力,表现出色,所以连琼姨也是疼着她。
初来数月,这龚家传奇令艺园上下都啧啧称奇,但当惊叹过后,不少玉兔发现自己的指名一个个地减少,昔日对自己哈巴狗般尾随着的公子竟转而追着她跑,自然对她抱怀恨意。
何天心的指名也因为她而失去不少,可以她内向的性格,招惹来不是以她为次选,就是图她软弱好欺的怪人,她失去谁也无所谓。
昨天就见张紫玉就在前园拉了为龚雅伶送衣服的丫环红柳,在角落神情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在打好主意。
漫不经心的上下打量龚雅伶,在她别转过脸去跟其中一位公子对话时,何天心就看清张紫玉的把戏了。
主人是天注定的,要抢也抢不来,老是搞这些小动作是干嘛……
何天心对自己的丫环道:「四喜,妳看雅伶那发钗,我送的,漂亮么?」四喜正替她斟茶,看了看雅伶,笑笑:「漂亮,但龚小姐也实在是戴什么也好看。」何天心掩嘴笑笑:「也对啊……欸,妳帮我传个话,谢谢她赏面戴我送的发钗。」四喜应一声去办。
不一会,龚雅伶就接到话,呆了半晌,稍稍转个面去看何天心,但何天心也正招呼公子,并没与她对上眼。
龚雅伶满脸疑惑,越想越是不对劲,提了手正要悄悄除下发钗,院子另一端的丁香高声嚷嚷:「紫玉,妳前天说不见了的发钗,不正跟龚雅伶头上那支一模一样?」
龚雅伶怔一怔,想到四喜传来那不明所以的话,逐渐明白自己一脚已踩进别人圈套里。
她一静下来,身边的公子便也静下来;半院子的人静下来了,全院子也跟着变得鸦雀无声,都往这边看。
龚雅伶缓缓把发钗除下,摆出一脸茫然:「紫玉姐说的是这吗?」张紫玉掩嘴倒抽一口气:「就是这!怎在妳那?」龚雅伶尚未回应,丁香已轻轻却清晰地开口:「这月来大家不都频频丢失贵重物品吗?现在紫玉的发钗竟在龚雅伶头上……」
近来艺园接连发生失窃事件,搞得艺园上下人心惶惶的,琼姨也为此苦恼不已;公子哥儿见玉兔们整天愁眉苦脸,只觉爱莫能助。
在护花心切的一众公子面前演这一幕,实在是最好时机。
指名龚雅伶最多的夏公子立时站身为她抱不平:「喂喂喂……妳小心言辞,想暗示什么?买到同款不可以了?」龚雅伶趁机轻轻拉着他手臂:「先别生气,有话好说……」
丁香的拥趸也即时弹身要护娇:「你敢跟丁香提声——」「慢着,这不是我特地给紫玉订造的吗?!不会有同款!」张紫玉身边的方公子也拍桌发怒:「妳这小偷!快把钗还来!」
三方骂战就此开打。
张紫玉跟丁香都默不作声,由得公子们出口;龚雅伶也是一脸惊呆面对渐沸腾的骂声,看准了夏公子握拳正要出手的一刻,立时抢身挡在他身前张臂抱着他:「夏公子,不要!」
夏公子感到香软的小身躯抱来,脑筋顿时一片空白,热血都涌到脸上了:「雅伶……」她在他胸前擡了脸:「大家不过是急着揪小偷而已……」他还欲辩驳,但再看她水灵恳求的眼眸,叹一声,放开了她。
「这……是天心姊送我的。」她转向众人,拿出钗子。
张紫玉一听何天心的名字,心慌了,装得再好,脸上肌肉还是不禁抽搐一下。
何天心不徐不疾起身,上前接过钗子看看,倒抽一口气:「啊,的确昰我在市集看见,觉得好看买来送她的。昨天还特地着红柳把它放到雅伶今天用的饰物堆里,想说给她一个惊喜。」张紫玉闻言,知道她昨天也在前院,冷汗渐冒,红柳也是僵了脸。
何天心拿着钗子到张紫玉面前:「是妳不见了那支?」低头凝视钗子良久,张紫玉才敢擡头:「对……这正是方公子送我的。」
「看来是被人偷去卖了。」何天心苦笑,替她把钗别回发上:「这么重要的信物不见了,几天来妳一定很忧心。还好找回了,以后可得小心保管。」张紫玉只低哝一声作回应。
「我知道失窃事件连连,令大家都怕了,但也不能被贼人破坏感情,怀疑到姊妹头上呀!」她扫视众人,目光不经意就落在丁香身上。丁香内心一怯,着急道:「是因为她戴着了——」「贼赃到手当然是拿去卖钱,哪有人会戴在头上让人看?」何天心笑了,须臾才再正色道:「琼姨已正为小偷的事而心烦,我们更需懂事。
「胡乱指控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了。」她一手放唇上,眼珠子转向张紫玉和丁香,眨眨眼,二人忙不迭感激点头。
龚雅伶也是心存感激,更是景仰她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何天心再与龚雅伶对望一眼,才静静步回凉亭。正要喝口茶宁神,冷不防身后响起一嗓子:「姑娘好一个侠义心肠。」吓得几乎没把茶都泼溅。
摀着怦怦跳动的胸口回头,她还没回过气来又是愕然呆住。
每天看着进进出出的公子哥儿们,从没见过这么腼腆、也没见过这么邋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