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颗糖

南城气候湿热,五月上旬已是烈日炎炎。

落地玻璃窗印出安南路的忙碌与庸常,无数上班族和学生党匆匆而过,像面目模糊不清的剪影。

沈南从柜台接过两杯冰饮,回到木质桌边,人还没坐下嘴上已经开始了:“六哥,我觉得你不正常。”

比如对省附的学生见义勇为这件事,怎幺想怎幺没有道理。

他也不是没对苏嘉祐旁敲侧击过,只是这厮口风死紧,堪称行走着的锯嘴胡芦。

另一厢苏嘉祐泛起了夏乏,抓起眼前的饮品仰头一通灌,不打算搭理他。

突然沈南在耳边说:“嗳,是那个阮老师哎。”

玻璃窗边应声出现穿米色格纹裙的阮棠,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热风。

阮棠径直走到收银台,掏出钱包,语速比平日快些:“麻烦一杯冰拿铁打包,谢谢。”

苏嘉祐微怔。

阮棠眉开眼笑,抓住机会朝她挥挥手:“阮老师,好巧啊,还记得我们吗?”

阮棠拿起刚打包好的拿铁,对两人笑笑:“你们好,我赶时间,先失陪啦。”

苏嘉祐撂起眼皮,看见摩卡被她挂在细腕上,和另一个纸袋挤在一处,小幅度地晃悠。

阮棠冲苏嘉祐微微一笑,擡步间无意识的缩了缩手腕,纸袋隐入她身侧。

沈南“咦”了声,显然也注意到了:“北恒科技?”

五月中旬,苏嘉祐回了趟家。

司机载着他穿过半个车水马龙的南城,最后拐进一处幽静的别墅区。

他从车上下来,自家别墅静立在阴影中,落地窗像一只向外窥探的黑色眼睛。

屋里也静悄悄的,他打开玄关和客厅的灯,把书包放下,然后走上二楼的卧室。

他按下开关,卧室里的灯亮起,坐在床边地下的女人幽幽望过来,泪痕被眼线染黑,长长一道挂在眼下,像伤痕。

房间里烟雾缭绕,烟囱口是饱满的红唇,混着浓重的香水味和酒气。

女人恍惚地看着他,精神状态看着不像是只喝了酒,怕是又沾上了他最厌恶的东西。

他停在门口,忍住没有皱眉,扬了扬手里的外卖:“吃饭吧。”

苏嘉祐有六分像他爸苏之航,微微上挑的眼尾,一张薄唇,是那种玩世不恭的英俊,只是他性子冷,和处处留情的苏之航天差地别。

一只半碎的红酒瓶隔空砸来,他避闪不及,额角开了一朵殷红的花。

陈念无声笑了笑,对他启唇说了句什幺。

苏嘉祐读懂了,她说:“去死吧。”

他把外卖放在门边,转身给司机打电话,离开得干净利落。

那天晚上苏嘉祐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回到小时候,不知从哪天起,苏之航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他身边只剩下陈念。

陈念却愈加喜怒无常,又沾上酗酒的毛病,家里的佣人摇着头辞了工,一时间冷锅冷灶,七岁的苏嘉祐和陈念一起饿了三天肚子。

最后还是小舅母来把他从神智不清的陈念身边扯开,指挥新的佣人把满地烟灰和酒瓶捡了,然后带着苏嘉祐吃了顿饱饭。

那时小苏嘉祐睁着一双干净澄澈的眼问小舅母:“我爸爸呢?”

小舅母说:“你爸爸被漂亮女人迷了眼,以后不会回来了。”

小苏嘉祐小大人似的拧起眉:“我妈妈不漂亮吗?”

陈念自然是顶漂亮的,要不然也不会迷得浪子苏之航心甘情愿结婚生子,安分了好一段时间,不是没有过爱中情浓,只是太匆匆。

小舅母给他剥了只虾:“永远有更漂亮的呀。不过她们都是坏女人,嘉祐长大了眼睛可要放亮点,别像你爸爸一样糊涂。”

小苏嘉祐深以为然。他见过苏之航身边那些女人,比不上陈念万分之一。

只是漂亮温柔的母亲也早已消失于记忆中,只留下一个仿佛被恶鬼附身的陈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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