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门口等她，乍然想起高中的时候两个人同一栋楼却一整年都没有碰到过一面，没缘分极了。想要偶遇一次好难，却是要等上十年，才能有这一次机会。他抱臂胸前，想起往事，大拇指下意识的在下巴上划来划去。好像以前所有不相遇的坏运气都攒到了这一刻。
尚寒一出来就看见有个男人背倚在车身上。看他专注而又似放空的样子，多看了他两眼，感到莫名的熟悉。疑惑间，陈易回过了神，以小名喊住了骆尚寒。
—阳阳
多少年没有听过人喊出这个名字。她的名字里带寒，长辈们就习惯读叠字叫她。但曾经有个人嫌她名字冻人，硬是自说自话的给她取了“阳阳”小名。骆尚寒觉得莫名其妙，抗议过，但屡抗议屡败，后来就听之任之了。这个小名，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除了他，她想不到第二个人喊得出来。
她手里攥着包，心里抱着一些期待，也有些小紧张，还有些害怕自作多情的恐惧。这样的久别重逢，她并未意料到。
“陈……易？”
陈易点头，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接过她的袋子，但她却没有松手。陈易也不介意，“开车来的？还是打车？”
“地铁。”
陈易感觉自己送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她没有开车来。
“那跟我车走吧？我送你，正好叙叙旧。”说着就打开了后备箱。
骆尚寒有过些许的迟疑，但对着陈易，她说不出拒绝。即使这份情谊早就蒙尘于暗角，大家也不再是当年的彼此，或者至少说，她不再是以前的她。
车里气氛沉默，陈易没有放音乐，也没有打开广播。其实骆尚寒并没有告诉他目的地，但他自说自话的在路上开着，即使他不知道车往哪去。骆尚寒主动开了口，“我导航了，谢谢你送我。”
“小事。我沿路去个加油站。”骆尚寒轻轻点头，但随后意识到他在开车也不一定看得到，回了个好。
陈易刚坐回车里，油枪就跳了。当然跳得快，他根本没有什幺油可加。加油不过是个借口，他想要个独处的空间说话。
“你才搬来的吗，阳阳？”
“加好了，你先去，待会说。”她侧过头来看着他。
他心里默叹一口气，认命地走出去。
—好不容易开的口。
车开出加油站，车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手机导航时有时无的语音提示在艰难地掩盖着气氛尴尬的事实。
“就停这里吧，这个车位是我家的，”骆尚寒没有停顿：“你要上来坐坐吗？”
骆尚寒在玄关捣鼓一阵，“我找找啊……家里还没有客人来，我没有拖鞋可以给你。我地上每天有拖地机器人工作，还算干净的。”
“我不介意。打扰了。”
陈易跟着她进了屋子。可以看出主人刚刚搬来不久。基础家用都有摆放，然而没有太多主人的生活气息。东西规规整整，还能看到个别搬家箱放在角落，被胶带封住。家用扫除机器靠在墙壁在充电，灯光一闪一闪。他被骆尚寒带到沙发坐着，她没开口他就也只是对着那个蓝色的微弱闪烁放着空。
“想要换个城市所以搬来这里。房子租的短期，周边还没有很熟悉，想着熟悉了点还能再换。”骆尚寒放下了自己的包，从冰箱拿了两瓶水，“家里只有这个，没有别的饮料可以招待你的，不好意思。”
她的语气平缓而无波动。陈易回过神来。原来，她在回答车里他问的问题。
“我四年前毕业，进了一家科技公司。工作不算有趣，但好在团队没有幺蛾子。薪资待遇不错，就是总是on call。干的这四年我有点累，所以离职了想歇一歇。新的工作还有2个月才入职。我跟hr故意说的久了点……反正有点消极怠工啦。”
她一股脑说完了，又安静了下来，“已经这个点了……”
陈易截断了她的话，害怕她下一句是要他走，“出去吃吗？还是我来做？”他直视她，“阳阳。”
她小的时候想跟着外婆学做菜，人小鬼大。外婆劝她去边上坐着，她就抢活干，却是太急了些。时常会有的小失手让她手上动不动就有些小口子。小口子不疼，但她会转头就跟陈易抱怨今天又有新战绩了。
“哪有让客人做菜的，太不好意思了。外卖可不可以是个选择？我初来乍到，你给个外卖推荐？”
她语气里有些生疏，陈易不喜欢。他想要打破这个气氛。
“你不问我吗？”
“什幺？”
“你不问我过得怎幺样吗？”
“你一定过得很好。”
聊到这个地步，气氛又陷入了尴尬。
“你开的车虽然低调但内饰奢华，你手上那块机械表造价不菲。一看就过得很好啊，”骆尚寒笑了一下，“我为你开心。”
陈易不知道怎幺把话接下去。他想说的想问的，到了嘴边全都消失不见。他只想着拖延时间，想多与她呆一会。年少时的过往慢慢消弭于相别的这十年。他以为他真的淡忘，可她一个动作，一句谈笑，就又浮现在眼前。
他将骆尚寒拥入怀抱，“很高兴见到你。”
他的拥抱有些清冷，木调的香水气沁入她的鼻腔。这种亲近的距离让她安心的同时也给予微颤，她纵容自己的贪恋，却也清醒着晓得这个拥抱是种奢侈。
点燃只需要一秒，她知道。破碎也只需要一秒，他也知道。
真是好巧，如果让这些发生在同一秒，他们努力营造的旧友重逢气氛就要差点在这同一秒消失殆尽。
佯装好友的尴尬氛围这时让骆尚寒感到安心。好似这样就是昭示着她可以装傻隐藏起她的过往。这份安心里却也带出她的反抗心思，让她又留恋又想破坏。这个拥抱太纯，没有丝毫缱绻的味道。重逢应该是这样的吗？这是正确的竹马见面吗？这不是她期待过的吗？这明明是她敢想象的最好的重逢了可当真的实现的时候她开心吗？这个拥抱应该收在何时？亲近的尺度应该放成何种？
她不知道。她决定按下心里的不坦然，给自己留下体面。
她在陈易的脖子上轻轻擦过。脖子上的柔软让陈易有些许的心猿意马，但还没来的及给他绮旎的念头，骆尚寒已经撤出了他的怀抱。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骆尚寒道。她拿过沙发上的一个方形枕抱着，与他拉开了稍稍距离，总体上还是面对着陈易。她眼眸中带笑，眼睛微微眯起如同新月牙，“那我们去吃饭吧？找家你爱吃的。”
侍者在门口恭敬地带他们入座。餐厅里灯光晦暗，背景里不断有爵士乐响靡靡低唱。桌上的气氛蜡烛火峰摇曳，气氛刚刚好。许是夜晚缘故，餐客们轻声低语。陈易点好了餐，将菜单交还给侍者。意式脆皮的餐前面包和蘸酱已经呈上，骆尚寒随手拿了一块。
“哇这家的ciabatta好香！你好会挑店诶。”
“在这儿呆久了，不知道哪家好吃就有点白呆啊。”却见骆尚寒伸手取了第二块，“你别面包就吃饱啊。”
“啊，放心。这点数我还是有的。” 不多时侍者就上了主菜。“唉，卡路里越高越使人快乐。”
“减肥？你身材可以了。”
“有次朋友聚餐，他们说我吃得太香了。”她抿了抿嘴。
“嫌你吃得多？”
“又不要他们养。偏要女孩子就吃两口就饱？看着多没食欲啊。”
“你吃，我不嫌弃你。” 陈易看着她挑不完胡萝卜不下口的这架势微微皱眉，“不吃给我。”
“不要。这个我也听人说不好……”
陈易擡头认真看着她，“只要我们俩之间不介意，你管人家说什幺呢。”一瞬，陈易反应过来这话说得有点亲密。“明天有安排吗？没有我带你去雪山上溜一圈？” 他接着说，“当天来回，我开。”
“好。”其实两个人都没有对方的号码，结果连出去玩就计划好了。其实何止没有号码，她连他微信号都没有。明明大家在一个同学群里，但她上次逃走以后也没有胆量去加他。没有一个适宜的理由，让她撇清她的私心。
这是个机会，“那你明天要是按门铃我没反应，就打我电话。” 她接过陈易递过来的解了锁的手机，听见他说：“赖床大王，把你微信也加上。”
第二天早上，骆尚寒听到门铃声垂死梦中惊坐起。
——啊，果然赖床了。
她带着一脸的睡意去开了门。陈易站在门外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进了屋，“早餐。”
骆尚寒一看手机，比约定的早了两个钟头。“哥哥，还早呢。我再去睡会……”
其实陈易就大她几天。
果断就要转身回卧室，被陈易手快一把拉住。力道有点大，骆尚寒站不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陈易的怀里了。
但困意显然堵住了她的思考，她拍了拍陈易的肩。“我不吃早饭，你让我再睡……”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堵上了嘴。早餐袋子掉下去闷闷一响，空出来的那只手扶着骆尚寒的脸。陈易的拇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一下，一下，一下……
粗糙而又温暖。骆尚寒迷糊地想。
陈易却感受到了阻碍。他放过她的柔软，低声道：“张开啊。”
骆尚寒倏地清醒过来，“我没有刷牙。”
她马上从他怀里逃去卫生间。等认真刷完牙洗完脸，她对着自己微湿的发际线愣了。刚刚是自己做梦？还有，她为什幺这幺乖地洗漱？
人果然得洗把脸清醒清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