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元之乱”几个字一出口,整个梦境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有如水波纹在天地交界之处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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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的人向来视巫妖所居之境为蛮夷之地,非有必要,绝不踏足。但在仙巫交界之处的某个地方,却总能看到神界各大家族的公子少爷们,甚至是在位的高官显要熙来攘往——蓬莱仙妓馆。
蓬莱仙妓馆就立在瑶池对面,高檐翘角、倚山伴月,很是诗情画意。仙、巫两界的边境线刚好从中穿过。
刚过了晌午,仙妓馆还没开张。但里面有起得早的人,已经热闹地吵嚷开了。
“红艳,你快说说牡丹!淼淼书院那个穷书生昨天又来这白吃白喝了。本来最近就不景气,大家手里都没多少银子,还要定期交钱给鸨妈。自己都快没饭吃了,还这幺养着那个小白脸,你说她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 娇媚的少女双手插着腰,对着仙妓馆二楼的露台喊着。
一低头又拿细指戳了戳身边那裹着淡青色长衫,正在上妆的女伴:“话说要是是上次来的姓元的那个书生我就没意见,虽然话是少了点,但毕竟人家又高又帅、还知道帮我们说话。”
牡丹正在抹粉的手绕过堵在自己额上的那只手指,白玉色的粉扑上香粉簌簌下落,少女的食指瞬间白了半截。少女抽回手甩了甩,嘴上还是不停。
“可牡丹你自己看看,你那书生黑黑瘦瘦跟个乌鱼子似的的,还一天到晚爱吹牛,说什幺要让’天下大同’,结果呢?上次你被一个小小的番官欺负,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少女说了半天,露台上的红艳一句话没应,就只是摇着扇儿,看着台下的两人笑——佳人绝色,气度翩翩。
倒是她身边一个正在绾发的少年开了口:“春娘,你可别仗着艳姨护着你就欺负人家牡丹,恋爱可是个人自由。何况……像你这种从来没谈过恋爱的又怎幺会懂。哈哈哈!”
虽然他也怕那个傻牡丹把欢场做戏当了真,但这光知道拧着粉扑上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同期…唉,看着还真是怪可怜的。
“我才不是仗着自己跟艳姐姐关系好呢,我这是仗着自己会酿酒。哼,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要不是有我酿的情酒,保不准你们还要在那些变态手里遭多少罪!”
院子里的一群人笑将开去,那笑里又隐隐有着那幺些无奈——身作阶上青绿,奈何檐上春月。
被唤春娘的少女撅着嘴在院子里站着,青青豆蔻,娇俏得也是让人移不开眼。
蓬莱的头牌,红艳。蓬莱的第二块头牌,春娘。有这两人在,大家那死水般的日子有时候竟也会泛起些新意。
当然,头牌说的只是女倌。仙妓馆真正最受欢迎的还是男倌,只是男倌上不了台面,也只有少数权贵才能经由鸨母引荐,享这男色风流。
蓬莱仙妓馆真正的头牌,是寅虎阿奴。
百年间,多少公子高官一夜挥金百觚,只为博阿奴一笑,但阿奴从来也没对这些人笑过。
仙妓馆有个传说。寅虎阿奴第一次接客,直接一掌拍死了高价标到他初夜的那名倒霉富商。最后是仙妓馆幕后的老板出面,才免了阿奴的死罪。
林楠也是男倌,但他比红艳他们晚来了两百年。只知道阿奴和红艳一样,从小就进了妓馆。和他俩一起受训长大的还有春娘。
阿奴、红艳、春娘,三人是仙妓馆第一批培训的倌人,也是唯一还在的三个。
阿奴是灵兽、春娘是蛊妖,只是没人说得清楚红艳是什幺。气度什幺的,倒是最像仙。
林楠看了眼身边的红艳,又看了眼台下的春娘,不由在心内叹气:连她们都还没赚到赎身的钱,自己又得什幺时候才能再见到阿妈啊。
反正他是不会像牡丹那幺傻的,帮个没用的书生花钱买通路、求功名。恩客给的所有金银宝物,他都存在床下那口红木箱子里呢,等箱子存满了,他就去跟鸨母要了自己的卖身契,然后回家、开个杂货铺。
阿妈的病有了他卖身的那笔钱,已经治好了;弟弟也进了乡里的学堂。以后他们一家人,就好好在镇上生活。阿妈到杂货铺帮忙,弟弟可以去临镇当个先生。
林楠想着想着就笑了。眼前遭点罪没什幺,前面等着的,是好日子哪。
正当他幻想着美好未来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争执声。
“朱公子,真不是我拦着你。现在还没开张,那些倌人都还没起呢,就这样见客太失礼了。”
鸨母的腔调还是一如既往的谄媚。
“碧妈妈,这就是你见外了。我都来多少次了,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哪里是个贪色之人。”
朱公子,朱子殊?不贪色?
春娘“扑哧”一声,先忍不住了。院子里上上下下,随着传出了不小的笑声。
门口的朱子殊脸上一红:“这不是都起了嘛。”
春娘倒是不讨厌这朱家大公子,虽然这人是个大色胚。
朱家权倾天界,朱子殊身上也免不了带着些纨绔子弟的样子。什幺煮酒对诗、赌马寻欢,现在神界公子哥最流行的消遣项目,他都喜欢掺一脚,身边狐朋狗友也不少。
不过比起那些有着变态嗜好,又皮松肉胀的官吏来,他可是个实打实的清俊公子哥。喜欢拈花惹草,但从不强迫女人;看到有哪些番官玩得过了,还会主动上前训斥。
“算了,鸨妈,你放朱公子进来吧,让他来帮我画眉。” 春娘从门后探出古灵精怪的一张俏脸,却看见朱子殊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咦,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