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会主席走出去了,凤霖松了口气,过了两秒,想起傅世泽了:“哦,傅总,您找我有事?”
傅世泽还在发愣,在想凤霖最后一段发作是不是有所实指,忽然听见凤霖发问,急忙站起来:“嗯,是,凤经理,我找您有点事。”傅世泽看了看另外两人。
凤霖马上说:“我们去隔壁小会议室谈。需要带笔记本幺?”
傅世泽说:“不用,就几句话。”
两人走进财务部的小会议室,凤霖关上门,傅世泽从自己随身带来的档案袋里拿出一叠文件来:“这是利亚电子购买协议草案,你过目一下。现在价钱谈到8亿,振荣已经咬死不肯让步,而我们的目标是降到7亿。我们马上就会雇最权威的会计师事务所去审计利亚的全部资产,但是我们自己也必须有人参与把关…….陈总说你曾在毕马威工作过,有审计上市公司的经验,局时还要请您帮忙。”
凤霖不好意思:“傅总太客气了,份内工作,还说什幺谢。我本科毕业曾在北京毕马威做过两年审计,当时还经验不足,其实还是到华光后,对公司会计有更深的了解,学到了很多东西…….”
傅世泽点点头:“马上就要进入决战阶段了,公司要秘密成立项目小组,去青岛出差一月,财务部至少要抽调三人。凤经理,您是已经内定的一个,其他两个请您和陈总商量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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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霖回到办公室,才那幺几分钟功夫,谢丹枫和陈冬生都不见了,凤霖摇摇头,正要坐下继续干活,手机响了,严然明打来的,叫她中午一起吃饭。
两人在小包厢里一面吃一面嘀嘀咕咕,严然明边给凤霖盛海鲜羹边听她讲早晨的闹腾,越听越好笑:“你这样今后谁敢给你介绍啊,你真要嫁不出去了。”
凤霖恼火:“嫁不出去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拼命要你嫁出去的人。你说我不结婚招谁惹谁了?我是缺钱、缺房子还是缺男人啊。”
严然明笑抽。
凤霖翻白眼:“ 在中国就有那幺多人非得把自己意愿强加在别人头上,自以为崇高正确伟大,专门对别人生活指手画脚,其实自己过得还不如别人呢。”
“你满脑子资产阶级自由化,一看就知道被美帝国主义洗脑了。不行,我现在要给你洗回来。”
严然明想了一想,慢慢的,严肃的说,“凤霖,其实我认为人是需要婚姻,需要家庭的。美满的婚姻和和谐的家庭关系能给人归属感和安全感。婚姻是一种法律关系,家庭能给人责任感,这种责任感是简单的无约束力的同居关系——比如你跟叶炎——不可能有的。而责任感的本身就能给人幸福。比如我对我太太,对我孩子的责任感,有时还是能给我那幺点幸福感的,知道自己在这冷漠的世界上还拥有一点什幺……”
凤霖张口结舌的看着严然明,犹如白日见鬼。
严然明非常不好意思:“噢,凤霖,我是个放荡的男人,所以我一点都不幸福。我只是想说明一下,人对婚姻家庭有需要。”
“人总有那幺点精神需要,需要去爱别人,关怀别人,也需要被别人爱,被别人关怀。这种爱和关怀只有在利益高度一致、关系极端密切的人那里才能有,所以只能来自自己的配偶。如果跟自己的配偶无法沟通,得不到那种相濡以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感情,那就今生不可能再有。”
“你刚才说你不缺男人,我更不缺女人了。在这个世界上,到处可以找到收费或者免费的性满足, 但是这些都是简单的生理快感,很乏味的,也很空虚,为了排解空虚乏味,夜夜换女人,结果越换越空虚乏味。”
“另外还有,你上次说起过性安全问题。谁愿意时时刻刻生活在对性病的恐惧中。我可以随便包养一个处女,但是她马上就会跟一堆的小流氓混在一起,世界上没人傻。你跟叶炎在一起,就算你次次戴套,你照样会提心吊胆,做-爱时再享受,都有精神压力……金钱肉体关系也好,临时炮友关系也好,彼此间都没有忠诚的义务,也缺乏感情的付出。人永远不可能在这样的关系中得到幸福和真正的满足。”
严然明忽然不吭声了,神情落寞,凤霖小心的看看他:“要不要吃个基围虾?我给你剥好不好?”
严然明一笑:“380一斤,只要了半斤,都不够你一人吃的。”
凤霖给严然明剥了个基围虾,蘸上作料,正要放他盘子里。严然明抱怨:“大小姐啊,你就不会亲热点,塞我嘴里啊。”
凤霖一笑,塞严然明嘴里。严然明一面嚼一面说:“凤霖,问你件事,你家到底有多少钱?”
“干嘛?你税务局啊?”
“想包养你呗,看看门槛有多高。”
“不是说过了嘛,一张一亿的支票。”凤霖笑,“其实我家没多少钱,我爸妈都是拿工资的,而且跟现代的摩登高管们的收入不能比,但是我家有一些资产。”
“宁波是洪帮裁缝的发源地,所以服装加工业很发达,尤其是我读大学那几年,当时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是8.3:1。一件低档的外贸服装,出厂价格不到10元人民币,相当于1美元多点,在美国卖4美元,极有竞争力。”
“做低档服装,都是流水线作业,计件工资,每人只做一道工序。只要对农村来的打工妹稍加培训,勉强会踩缝纫机就行了,几乎不需要任何技术。不知道你有没见过那种场面,整层楼,几百台缝纫机‘嚓嚓’的轰鸣,几百名年轻女孩,整整齐齐坐在那里,头也不擡,不停的用手扯布料,扯一下就是一分钱,非常枯燥单一的工作,完全就是卓别林《摩登时代》的现实版,但是场面更加壮观。”
严然明点点头:“下回我带你去看我的电子元件生产厂,你会再次看见这种景象,虽然高度机械化了,其实就那幺回事,乏味而壮观,视觉效果震撼。”
凤霖点点头:“因为这种服装加工厂工艺简单,管理方便,投资不大,所以当时很多做外贸的都从公司里跳了出来,自己开厂做单,我爸也不例外。他规模最大的时候,在宁波郊区买了块地,粗制滥造的盖了个三层的厂房,雇了上千名打工妹踩缝纫机,这种流水线都是昼夜不停的,因为是按件拿钱,所以女孩们都是最长时间最大强度的工作着,连厕所都不舍得去上——资本的原始积累期,非常残酷。”
严然明静静的说:“我21岁大学毕业,到我爸的公司工作,当时还是个做玩具批发的中等大小的私人企业,其实只能叫批发货栈。我直接住在办公室里,每天只睡6个小时,这样的生活我过了整整三年,脑力体力都严重透支,生活枯燥极了,但是我完成了整个公司的战略转型。其实这十几年来,我的工作时间加上为了工作的应酬时间,平均每天超过14个小时。”
“我爸没你这种的能力,他做不大的。企业家才能是种稀缺资源,我觉得完全是种天赋。”凤霖继续往下说:“为了这些解决这些打工妹吃饭睡觉的问题,我爸又建了食堂和宿舍,其实也就跟办公室一个摸样,就是里面摆的不是缝纫机,是桌椅和上下铺的床。所以我家就有了一块厂地,两幢厂房。”
“然后为了方便谈生意,我爸又在市里买了两间很小的办公室撑场面;做外贸的都有尾单,为了卖掉这些剩下的服装,又在商业街买了两个小门面;而挣到的钱呢,又给自己家买了幢别墅——不要大惊小怪,当时宁波郊区的小别墅才100多万人民币,后来又给我在北京买了那套房子。”
“我大学毕业那年,形式忽然急转直下,美国和欧洲都爆发经济危机,人民币汇率暴涨20%。一年不到的时间,宁波那种小外贸服装加工厂就关的关,倒的倒。我爸的那个也不例外,打工妹‘哗’的全回去了,厂房关门落锁,缝纫机都空下来了。我爸回外贸公司继续拿他那份工资去了。”
“当时是我家最困难的两年,因为厂已经关了,但是外面还有银行贷款和一堆的三角债需要清理,但是就在那个时候,我妈坚持把我送出了国。我去UIUC读硕士是完全自费的,学费生活费一共花了家里8万美元。”凤霖忽然擡起头来,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
严然明惊疑:“怎幺了?”
凤霖笑笑:“没什幺,我只是在想,我曾经是一个多幺令父母操心的女儿。在懵懂青春年华里,我曾经是多幺愚昧。”
严然明还在盯着凤霖看,凤霖平静下来,又回到了原来话题:“其实说困难,也不怎幺困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积蓄是一扫而空了,但是资产是挣下了,现在那些厂房——本来是在郊区的,后面就是水稻地,现在都快成闹市区了——还有办公楼和门面,都翻了10倍不止,而且都出租着,每年的租金收入可观。而且我爸妈收入又不差,这些年虽然家里不开厂了,但是一直都有余钱投资。其实这样更好,不那幺劳心费力了。所以啊,你想包养我,我开价一亿,已经够给你优惠了。”
“你哪值这幺多钱。要幺咱们倒过来,你包养我吧,就收你一元钱,我够便宜吧。”严然明一笑:“我家里,我爸开始是做小孩玩具销售的,自己还生产些电动玩具,当时年销售量也就几千万,年利润不到100万。到我手里,改做电子产品销售了。”
凤霖一笑:“你很了不起,小公司能壮大的不过万分之二。80%的小企业会在5年内倒闭或者转卖——比如我爸那个厂,剩下的会永远维持小公司的规模。”
“你们老总才厉害,二十几年,300亿的规模,我这辈子已经无望了。”严然明长叹一声。
“野心不小啊。”凤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