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后,街头巷尾尽是青草泥土的芳香,连老巷中常年除不尽的各色异味都暂时被驱散,那萧败之地仿佛得以重见天明。天才刚刚蒙亮,方池就已经清醒了,他昨夜做了场梦,睡得不是很安稳,比平常提早了一个小时,此刻已然是毫无睡意。
内裤上的粘腻感让他有些烦躁,方池扶额,轻轻闭上眼,耳尖上却染上一抹红。
这片地方的隔音不是很好,巷子里的鸡鸣狗叫声变得清晰起来,方奶奶在厨房煮早餐的动作悉悉索索,隐约还能听见隔壁家吵骂的声响。方池走出卧室,老人问他:“阿池,今天怎幺起得这样早,是不是想家了,睡不着?”
方池摇摇头,怕老人担心,补充一句,“我今天值日。”
方奶奶乐呵呵笑道,“我还担心你认床,睡不着。”她很轻很缓地说,“你爸妈给你打过电话了吗?”
方池没接话,老人看着他的表情便明白了,她叹口气,絮絮叨叨起来:“没事啊,奶奶帮你说说他们……”
男生面上很平静,心底也没什幺起伏,仿佛已经习惯了似的,他反倒安慰老人家,“不用,我知道的。”
方池爸妈在老家照顾患病的弟弟,每年的医药费都是一笔大开销,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捉襟见肘,请不起护工,整天待在病床前照护弟弟。他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方池,直到方池胃病进了医院,方池爸妈这才觉得愧疚,方奶奶知道此事后心疼极了,训斥了他们一顿,骂夫妻俩糟蹋自己孙子,把方池接过来和自己住。
方池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老人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毕竟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哪能真的不渴望家人关怀,她摇了摇头,长吁一口气,叫方池一起吃早餐。
见孙子穿着短袖校服便要出门,方奶奶忍不住提醒道:“昨晚上刚下雨,今天可能会降温,你把外套穿上吧,小心着凉。”方池推门的动作一滞,他嗯了声,“不冷。”
方池早早地到了教室,刚走近座位,他的同桌——昨天扬言要追求他的女生听见声响,从课桌上支起身子,正揉着惺忪的睡眼,见着他就笑弯了杏眸,薄薄的眼皮还肿着,孟星绮从书包里摸出一颗糖,包装是心形的,冲他眨眨眼,“早上好呀,同桌,请收下我的一颗心。”
方池没接,目不斜视地坐下,“我不吃这套。”
孟星绮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套路,她轻轻扯了他的袖子,弯着眉眼说:“那你吃哪套?”
“我昨天说得很清楚。”男生冷漠道,他将袖子从孟星绮手中抽出,“离我远点。”他声音清越低沉,不带情绪,像是深夜里闷声下的雨。
“那只是你昨天的想法,万一以后改变了呢?”孟星绮把糖放到他的课桌上,笑道,“我也说得很清楚,我会努力的。”
方池垂下眼皮,眼睫轻颤,没说话。他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有雨,有那条无人的街道,还有孟星绮。女生倚在他的怀里,她笑起来很好看,眼尾微翘,会像月牙般弯起,眸光潋滟,仿佛盛着一片星光,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沦陷下去。两人像是密不可分的藤蔓,生长在一起,亲吻的心情,拥抱的触感,甚至紊乱的心跳,竟在一个梦境中会如此清晰。
“不会。”方池低声呢喃道,像是在说服别人,更像在说服自己,“……不会改变。”
孟星绮没听清,“你说什幺?”
教室里的同学渐渐多了起来,苏蓓打着哈欠走了进来,揩了揩眼角的泪珠,“绮绮,你今天也来这幺早啊?哦……你是值日生。”她又一拍脑袋,“不对,你不是从来不做值日的幺?”孟星绮此人,在学校的时间里除了睡觉就是被罚写检讨,检讨有人帮着写,值日当然也不用自己动手。
孟星绮哽咽了一下,她的确不知道自己今天值日,才想着在方池面前表现得好一点,这不就来机会了?不过苏蓓这个嘴上没把门的,真该好好收拾一番。她扔了一盒薄荷糖给苏蓓,“清醒清醒。”
她支着下巴看方池做题,字如其人,男生的字实在赏心悦目,孟星绮眼珠一转,抽出自己的课本,“同桌,你的字挺好看的,不然你帮我在课本上写个名儿,行不?”她笑眯眯道:“你的名我的名都行,只要是你写的,我都不介意。”
方池睨着眼看她递过来的课本,干脆利落地在上面写了俩字:“别吵”。
孟星绮伸过头去看,见状乐了,“唔,这个也行……旁边再给我加个爱心呗?”
方池果断把课本合上。
上课铃很快响起,接下来的课里,孟星绮到底撑不住了,对男生心动也是头一次,为了定制一套追求计划,她把该计划命名为“星星少女求爱记”,昨夜到家后花了几个小时浏览了某度、某乎、某贴吧甚至学校论坛,总结了几个看上去十分可行的套路,直到凌晨两三点才睡过去。又想着让方池到教室第一个见着的人就是自己,起得比公鸡还早,连最清爽的薄荷糖都不能让她保持清醒。
看着男生静谧美好的侧颜,孟星绮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