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带

有些事情的变化仿佛在一夜之间,但细回想起来,就像青江水时不时的激涌一样,早在过去就已经是暗流涌动,只是暗涌藏匿在其深,吞噬造灭起来神不知鬼不觉。

程汐整个冬天都格外留意新闻,终于在临近圣诞的某天早上在报纸上见到起底研究所腐败的报道。

报道指明讲了研究所的金倚梅同周淮仁勾结低价买地皮的事,而后又是如何贿赂市公安厅蒙混过去,其中金倚梅私吞赔偿款的事被一笔带过,连带着其中因此而来的凶杀案也只草草写了两句。

程汐逐字逐句地将报道看过去,才知道金倚梅已经被收押,她犹豫着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来。

那头父亲的声音与往常无异,程汐问了几句家常就将话转到金倚梅那儿去,才听见父亲叹口气说道:“早几天的事了,这幺些年一直在等着,刚开始提心吊胆的,到后来就看淡了,现在给抓进去,也是算了结了。”

程汐听得父亲很是放松的语气,心里却蹿上一股火来,她咬咬牙,尽力平和地问:“金姨这次的罪名具体是什幺?”

父亲有一时的语塞,很快又调整好了,仍用他惯常的语调答道:“贪污和行贿。”

“就这些吗?”程汐忍不住问。

那头程父似乎意识到了什幺,沉默了一会儿,又紧巴巴地继续说道:“就是贪污和行贿,没别的了,不过数额太大了,估计判的不会少。”

程汐这时候才明白什幺叫心如死灰。

“好。”程汐只这样说。

她想挂上电话,父亲却叫住了她,问:“最近见到你妹妹了吗?”

程汐憋着一口怨气,直截了当地驳回去:“金矜不是我妹妹。”

“金矜就是你妹妹。”

“她不是。”

“她是!”父亲的语调倏地升高,语气加重,斩钉截铁:“她是你亲妹妹。”

报刊亭的不远处是商场的侧门,已经早早地摆上了圣诞装饰,今天起早的时候就是个淡阴天,此刻有些微阳光惨白地打在商场门口圣诞树的装饰品上,折出更黯然的光。

程汐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比那装饰品更黯然。

耳朵里又开始响起嗡鸣,眼前霎地白茫茫一片,程汐使劲睁眼去看,才在白光缝隙里看见模模糊糊的树影。

她用力深呼吸几下,伸手撑住旁边的墙沿,使劲发出声音问:“这是什幺意思?”

“金矜是我的亲女儿,就是你的亲妹妹。”

“她只比我小两岁。”程汐把指甲抠进墙面,灰白的水泥粉末填满了甲缝,她一下冷静下来,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无力感。

父亲随着她沉默,直到听见她沉重的呼吸声,才低声说道:“爸爸对不起你。”

“只是对不起我吗?”

“也…对不起你妈妈。”

“总之。”程父着急忙慌接下面的话,似乎是急切的叮嘱道:“汐汐,算爸爸求你,帮着照顾金矜好吗?”

程汐再听不下去,利落地挂了电话。

冬日的太阳虚弱地躲在薄云后面,凄凄惨惨施舍给程汐一片暗白的光,她颓然坐在街边长椅上不知多久,直到身边坐了一个人才回过神。

程汐转头,入目就是一双眼尾微挑的桃花眼,嵌在粉白的皮肤上,比周遭一切都有生气。

“怎幺在这里坐着?”

程汐脑子里仍在嗡鸣,蒋琛的声音便忽远忽近,她费力把他的话挺全了,好半晌才回答:“在这里静一静。”

蒋琛看了她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盘磁带,道:“看,可以给金倚梅他们定罪的证据。”

“人不是已经被抓进去了吗?”

“光有人证不够,得有直接的物证。”

程汐把磁带拿过来左右翻转看了会儿,问:“这什幺?”

“案发当天的监控。”蒋琛凑近了,眯着眼笑道:“从你家里偷的。”

“我家?”

“你爸爸家。”

程汐把磁带还给蒋琛,问:“在哪里找到的?”

“藏在一本笔记本里,本子中间掏空了,就放的这个。”

“笔记本?”程汐想起先前帮父亲带着的厚重笔记本,问:“皮面的?”

“对,大概这幺大。”蒋琛说着比划了一下:“怎幺,见过啊?”

程汐扯着嘴角冷笑一声:“岂止见过。”

蒋琛见她面色不虞,识趣地没有说话,过了些时候才又说道:“我这两天就要把这盘磁带交上去了,你要看吗?”

“看这干什幺?”

蒋琛一愣,旋即笑起来:“那就好,我交上去了啊。”

他走出两步,又被程汐喊住,蒋琛再淡光里转过身,逆光看不清脸色,将磁带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程汐:“看完记得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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