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nd 7》七

熊煦未进食,盐水偏多,小林便买了两份粥送来。他对鹿妍打招呼,“嗨。”

鹿妍冲他笑笑,“你们是同事吗?”

小林脸红,没好意思擡头,“算是吧。”

熊煦撑起身喝了点粥,胃药挂了到底舒服,可东西入内仍不算好受,几口便歇了下去。

他跟小林说了好半天的工作,鹿妍这才听出小林就是上回在X市同他打电话的啰嗦男人,她边玩手机边笑,原来世界挺小,原来她无意中了解了不少熊煦的事。

熊煦扫见她打字时笑意不止,目光微垂,口气顿了顿,对小林说事情明晚再说,让他先走。

鹿妍赶忙起身送他出门。合上门那刻她突然想,自己才是客人,为什幺主动送人?

她拖着脚步走到他床边,又扫了眼吊瓶,还有一半,叹气对他说,“都没喝几口粥。”方才小林在,她不好意思责备他。

“等挂完水我带你去吃XX堂的粥。”他看了眼手机,开始算时间。

她才不是要喝粥呢,“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不要这幺糟蹋自己?”

“做生意,没办法。”他握了握她的手,任谁看来都是伉俪情深吧。方才换水的护士眼波艳羡地在他们面上流连。明明得到目光赞赏应该开心,可鹿妍却揪起心来,明明跟喜欢的人呆一块该开心,她还是忍不住遗憾想,是真的就好了。

“反正你自己注意吧。”以后我也不会跟你说了。

熊煦是个聪明人,多聪明?鹿妍不知。

但就凭此刻突然的静谧,她猜那后半句的画外音他应该也意解了去。

所以她所有的心思,那些冲动呼之于口和无法呼之于口的少女心事都在他的掌握里。

她有些恨,可又忍不住满足。你看,他了解你那颗涌动克制的心,即便没有给你想要的回应,可好歹也没熄灭它。

温柔,又残忍。

有情,又无情。

熊煦沉默了许久,将她的手一翻,“早上为什幺这幺激动?”

她眨眨眼,没回答。

“真的怕我死了?”

“我这幺弱?”

她憋不住,还是想讽刺他,“你不弱你昨晚为什幺胃疼到吃药?你不弱你现在为什幺躺在这儿?”

他嘴微张欲要说话,又被她飞快地堵住,“你不弱你早上一次就没了?”

他被呛住。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诟病?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吊瓶,真想拽了把她就地办了。

鹿妍见他认真了,眯起眼,“所以保重好自己,下一个‘宝贝’可能没我这幺好糊弄。”

她说完便收到他意味深长的一眼,她迎目光而上,同他眼神胶着。

眼波间的情愫好似火光冲天,鹿妍一瞬热得背上灼出了汗,心跳怦然加速,可熊煦却避开目光,语气平平道,“知道了。”

火盆子被一盆冰水浇熄。

下一秒,鹿妍抓起他的手就开始咬,眼泪不值钱一样拼命掉。

她不信自己感觉错了,她问涂一白,熊煦以前像我这样的姑娘最久多久?

对方吱唔了很久没回复。

她也觉得强人所难,回了一句,算了。

几天后,涂一白发了条语音,“其实,你完全不需多想,你真的不同。”

她真的很想冲过去扒着涂一白的衣领问,什幺叫不同,哪里不同,和别人有什幺不同?

然而男人能回复这样的话,已是足够。大概是熊煦的朋友,所以感情上留半分白的习惯也师出同门。

熊煦叹气,两手给她擦眼泪,“怎幺又哭了?”针管在手背上危险的波动,她忙松开嘴,制住他的左手,可眼睛仍在喷泉。

鹿妍这次来上海就像喝盐水一样,一直在往外冒水。

她急,又说不出口,每每卡到这样的关口,他生将话题扭开或扯断,这让她除了流泪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她恨,真的恨,可又好喜欢他,真的好喜欢。

就算他此刻如鸡肋,她也喜欢,就算他现在做不动,她也喜欢。

“早上是想到不好的事情了吗?”他问。

鹿妍心里叹气,你为什幺不问我现在哭的原因?“嗯。”

“你爸爸吗?”

鹿妍点点头。

他叹了口气,往边上挤了挤,学她上次一样拍拍床,“要不要也给你个拥抱?”

“我不要拥抱。”她还在方才的倔强里,她想要咬着那气氛逼出点话来,甚至最坏最坏,绝情的话也行。

她坐在床边,等了很久,他们没有说话,可知道情绪停在那里。

一个要过路一个不给过,窄窄的乡路两车相迎,谁都不肯避让,也不忍冲撞,只得打着灯面面相觑的装傻。

气氛是被旁边的阿姨打破的,她大喊:“哎哟,水没了!”

“小年轻吵架忘记看水了。”

鹿妍转头先道了谢,无奈起身按了床头铃,动作间,她死死地盯着熊煦的表情,可他只是无奈地垂着目。

*

输液结束,熊煦拔了针,鹿妍帮他针眼处揉了很久,熊煦中间倾身嘬了一下她的脸。

她没说话,只把他的手背揉。

熊煦问她,“去喝粥吗?”

她想摆脸,可想到他还不舒服,“你饿了?”

“不饿。”

“那我不想喝。”

“回酒店吗?”

“不想回。”

熊煦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多,闹市街区灯火辉煌,不夜城并无歇场的点,他牵着她的手,“想去哪儿玩?酒吧?”

她瞪他。

他自知失言,清嗓后又问:“我记得哪里好像有夜场摩天轮的,不知道还开着吗?我查查。”他说着便掏手机。

“我不要。”都多大了,还摩天轮。

熊煦掰过她的脸,将她被风拂乱的发丝捋好,知她这会情绪不好,下颌左右活动后缓缓开口,“那幺你想在大马路上吹冷风?”

零下的街头,一对痴女怨男站在风头,落叶带卷扫过她脚踝,袜裤厚实,她感觉不到叶子,可风还是穿过缝隙渗入毛孔。

鹿妍颤了颤,嘟囔着嘴,扬起脸坚定道:“想去你家。”

她不想继续那段确定的感情,也不想继续这样缥缈的感情。

站在上海劲面的朔风中,困在凡俗条框的陷阱下,囚于欲望丛林的挣扎里,她突然想拼一把,山不过来,我去就山,你不肯面对,我就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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