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说之后会有反应,真的是婉转的说,应该说之后会打山崩海裂才差不多。
自在茶楼吐过一次后,像在莲华身上打开了什么开关,从此她吃什么吐什么,除了白粥都吃不下。去尚京一周的路程,因她害喜严重,足足走了半个月,回到亲王府那脸瘦成巴掌,脸色青白,把府里一家人都吓到了,差点以为塔立虐待她了,三爷尚云锦几乎要捋起衣袖打他一顿。
塔立也没想到初次来到妻子娘家会是这样的情景,上至亲王夫妻,下至守门小厮都用敌视的眼光看他,怪他没把莲华照顾好。他有冤无处诉,这一路来他也是苦得吃不安睡不好。除了因为她能从早上一睁眼就吐到晚上睡觉,还因为她本来就娇的脾气变得更难捉摸了,动不动就生气之馀,有时自己好好呆着都能哭,塔立被折腾得心力交瘁。
莲华一回家连招呼都未好好打,随即被送回自己房间里,那里一针一线都保持原状,时不时有人清洁打扫,像一直有人住着一样。所有家人都挤在她的床前,摸摸她的脸抚抚她的头,彷佛在参观什么珍稀物种一样。
莲华今早勉强喝了碗粥,精神还不错,见了家人心情愉快,伸手抱了父母:「爹娘,莲华回来看你们了。」
亲王妃搂着小女儿瘦弱的身子好一会才放开,别过头去擦泪。元亲王也拎住她的手腕皱眉,开口语气有点不好:「怎么瘦成这样?他没照顾好你吗?就没见过哪个孕妇养成你这样的。」
塔立在人群外挤不进去,闻言不寒而栗,只听莲华帮他辩护:「不关他事,是我吐得太厉害了,他已经每天变着法子帮我弄吃的了。」
她闻不了半点肉味,鱼鸡牛羊猪通通吃不得,塔立怕她营养不好,试了好些方法去味,把肉加进粥里,最后发现只有用肉熬出汤,再用汤汁去煮粥。虽说这样麻烦折腾完,营养也少得可怜,但总算聊胜于无。她在床上张望,塔立远远站在房间角落,好不可怜,把他叫了过来,在父母兄长面前牵起他的手,很不正式地正式介绍:「爹娘、哥哥,这就是我夫君,十二王子塔立,你们跟我叫他阿虎吧。」
塔立罕见地红了一张脸,在她家人探究的目光下尤其不知所措。亲王夫妻对望一眼,不知是对这小女婿满意不满意,元亲王先招呼他:「来我书房,讲一讲王顾成那些糟心事。莲华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这瘦得没个人样的。」说罢就叫了屋里的男人离开,塔立捏捏她的手后跟上,莲华坐立不安,朝着尚云锦的背影喊:「三哥,你可别欺负他。」
尚云锦看了眼塔立的手膀,即便垂手还是鼓起来的肌肉,心想不知谁欺负谁。
几个男人都离开了,房间一下子宽阔不少。兰华还未来到,亲王妃和儿媳朱晨搬了张椅坐在床边跟她说话,莲华拉着她娘的手:「他是个好的,你们放心。」
亲王妃却用指尖点了点她眉心:「当初你喜欢王顾成的时候,不也一样说他千好万好,你就是耳朵软,别人哄一哄就听了,不分好歹。」
知女莫若母,莲华的头被她点的一晃一晃,半天说不出话来,固执地护短:「他就是不一样。」
亲王妃也不跟她辩驳,反正嫁都嫁了,这段时间再观察一下,有不对劲王妃自然会敲打敲打。朱晨在莲华出嫁前已嫁来两三年,性子也是爱笑爱玩的,和莲华处得甚好,怀着七个月身孕的脸雍容,眼神中还是带着少女的雀跃:「我第一次见穆国人呢,长得有点凶,而且也太壮硕了些吧,莲华你受得了吗?」
元亲王两个儿子都是从文,练武只为傍身,哪有塔立高大魁梧。而且相比两人散发着书卷文气,塔立不笑时刀刻的五官冷硬,可不是凶的很,朱晨见了都不敢靠近。亲王妃对比一下女婿和女儿的身量,也是语重深长地劝她:「你现在怀着孩子,可不能让他乱来。等到五、六个月怀稳了,才可以考虑一下。」
莲华因是远嫁,婚前的避火图都是由嬷嬷带着看的,从未与母亲讨论过房事,唯唯诺诺地应了:「他比我还紧张。」
外面一阵喧闹,没一会兰华就风风火火地急步进来,怀中的儿子大概已习惯母亲的焦躁,被颠得一抖一抖还是睁着大眼好奇地东张西望。莲华高兴地向她招手,她站定却如其他家人初见时一样眉头紧皱,开口便嗔道:「怎么养成这副鬼样子回来?」
莲华由着嫂子替她解释,伸手去把心心念念的侄子抱来。半岁多大的袁照正是可爱的时候,脸圆眼圆身圆,像个大娃娃一样。他也不怕生,眨着眼直盯没见过面的小姨,伸出小手乱挥。莲华稀罕极了,低头在那苹果般红润的脸上亲了亲,婴儿专属的奶香味扑鼻而来,莲华胃里又出现熟悉的翻滚,她已经练出身手来,一手把袁照塞给坐得最近的母亲,一手拎了放在一边的铜盆,低头就把早餐的米粥吐了出来,完了抱着铜盆喘气,朱晨连忙递上手帕和清水。
她本来就青白的脸更显得无血色了,有气没力地靠在背枕上,几乎是被抛到奶奶手中的袁照也没有吓到,只好奇地看着她。兰华怀袁照的时候可顺利了,没见过害喜成这样的,直摇头道:「怎么反应这么大?」莲华已经习惯被围观孕吐了,擦擦嘴轻轻拍了一下肚子说:「迟早有一天被他折磨死。」
「别乱说。」亲王妃替她顺着背,也是心疼得抿紧嘴唇。
塔立在书房把有关神仙药他所知的都说了,几个男人听得牙痒,恨不得把王顾成碎尸万段,还商讨着应如何应对,阿齐就在外面敲了敲门,说太医到了。
塔立即时分神频频向门外张望,元亲王看在眼里,大手一挥让他去陪着莲华。他差点跳起来作恭道谢,大步流星又回到莲华院子。太医正为莲华诊着脉,她远远地向他招手,他向房间里未见过面的兰华点了点头,就过去站在莲华身边。
她顺势靠着他,被他按住了肩:「刚刚又吐了?」这段日子来他们两人寸步不离,每一次害喜都是他替她顺背擦嘴的,现在不能亲手照顾她让他惴惴不安。
「嗯,闻到照照身上的奶味就不行了,你说我会不会以后闻着自己的孩子都能吐啊?」这话倒是把胡子眉毛都花白的田太医逗笑了,他从亲王妃怀了兰华开始就帮皇家女眷安胎,真真正正是看着莲华长大,他缓缓打断两人对话:「害喜到了孕期三个月后就会好了,不必担心。」
他接着说:「每个孕妇的身体状况不同,但害喜害得严重的,较有可能是怀着双胎,只是现在月份小还诊不出来。」
莲华又呆住了,低头看了眼平坦的小腹,这里面,有两个?塔立也不复初知她有孕时兴奋,他在穆国宫中看过不少双胎难产的悲剧,按莲华现在连自己都要瘦成竹了,哪里还养得起两个,一脸担忧地问田太医:「有什么方法可以缓减症状吗?」
「吃不得肉,就试试鸡蛋吧,还是受不了就只吃蛋白,味道轻一点。我留点酸枣给你开胃,饭前半个时辰咬一颗。」说着身后的小药童就拿出一个罐腌枣,给莲华递了一颗。
她吐到怕了,心有馀悸地尝着吃了,酸得脸都皱起来,嚼了嚼才咬到甜味,这是她最近以来第一次吃到有味道的东西而不恶心,废了半个月的味蕾总算有工作了,不禁感动得眼泛泪光。田太医又交代了几样注意事项,便收拾东西去了。
晚上塔立初次躺在莲华的闺房中,床上被上绣的都是莲花,墙上挂着山水画作,窗边的花瓶开着新鲜的兰花,亲王妃特意为她熏了淡味的安神香,布置精致舒服,和他们在沙都家中的简单空白大相径庭。
莲华晚餐吃了半碗鸡蛋羹,脸上恢复了点血色,塔立发现她到家后,不但吃得下了,心情也变好,不禁苦恼:「我真的没把你照顾好。」
他为了她,自己也憔悴不少,两夫妻乍看有几分逃难投靠娘家的可怜相。在路上始终是寄人篱下,吃的用的不能随心所欲,不及回家心安,莲华安慰地亲了亲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一想到她可能怀着两个,把手放在她小腹上:「我刚才和岳父岳母商量过了,你身体不宜远行,就在亲王府里生,等养好了才回去。」
听到可以在至亲的陪伴下生育,不安感也缓解了些,塔立接着说:「我明天要进宫,不能在家陪你了,你还可以吗?」
「有娘和嫂子在,我没事的,你好好去办正事。」塔立听罢反倒委屈了,把她抱得紧些,用鼻尖去磨她的脸:「有了家人就不要我了。」
莲华听着好笑,不知他怎么这么会吃醋,伸手回抱了他:「傻瓜,你就是我家人啊。」
「可是你娘好像不太喜欢我。」亲王妃说话冷冷的,也不拿正眼看他,他问一句她只回半句,相较之下亲王热情得多,还关心他身上的伤。莲华完全明白他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我娘就这样,年轻的时候就是有名的冷脸美人。我小时候还以为我们几兄弟姊妹都是捡来的。」
他回想亲王妃的模样,的确能想像小莲华苦缠母亲,亲王妃皱着眉嫌她烦的情景。「娘说爹太宠我们了,迟早会出事,我求去穆国后她就天天用这事念他。」而作为肇事人的她半点不内疚,掩嘴笑了。
本来很期待有个女儿的塔立闻言却冷下脸,想到若女儿吵着要为别的野男人远去,心都碎了,一脸认真地跟妻子讨论:「我觉得岳母说得对,孩子不能太宠,不然太野了像你不好。」
莲华若是有多分力气现在就把他踢下床,但她连咬他都嫌牙痛,只用犬齿磨了磨他的手:「像我不好你去找别人给你生!」
他还嫌惹不够事,趴在她小腹上向还未有起伏的肚子喊话:「女儿乖,样子像你娘就好。」
她一曲膝盖撞向他的腹部,但是不痛不痒,他又爬回来紧紧抱着她,任她用他的锁骨磨牙:「我要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