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杀青

凌晨四点钟左右，剧组终于拍完最后的镜头，导演和制片一起走过来给林斯遥送上花束。熬过一个大夜，林斯遥脸上的倦意已经十分明显，被工作人员拉着拍了一圈的合照和花絮，累得只想倒头就睡。

好在新电影的时间设定是现代，没有繁复的发饰需要卸除。上了保姆车，助理小郑一边给林斯遥卸妆一边报下面的行程：“等会儿到酒店能睡到下午两点钟，三点钟是杀青宴，就在酒店的宴会厅。接下来好像……哦，方助理那边给你定了晚上七点回京的机票。”

林斯遥皱了下眉：“七点钟？”

郑岩以为她还要说什幺，举着棉片的手停在那里，结果林斯遥只是沉默着摸出了手机。

置顶联系人的聊天记录还停在几天前，她说到剧组了，对面回了一声“好”。林斯遥点了一下对话框，又没想好要怎幺说，键盘弹出来又被收起，来回几次，才发了一句：“我刚刚杀青了。”

发完也没等对面的人回复，把手机像烫手山芋一样往旁边一扔，草草卸完妆就裹着毯子闭上眼睛。

闹钟响过两轮，郑岩才成功把林斯遥从被子里拖出来，时间已经来不及做妆发，林斯遥索性随便抓了个马尾，套了剧组的文化衫就去找宴会厅，到的时候已经坐了不少人，男主角杀青比她早几天，正在外地赶其他行程，她刚一出现就被副导抓着坐到主桌。

经纪人辛雅已经来了，正在一旁和制片人低声聊天，回头看到林斯遥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拍了她一下，凑近她耳边说：“我不是说过让你早点下来。”

林斯遥和这部电影的导演是第一次合作，对方是这几年风头正盛的年轻新锐导演，除了刚拍完的这部悬疑片，手头还有两个已经立项的本子，业内普遍认为有冲奖潜质。辛雅特地赶在杀青宴开始前来跟他的团队寒暄了一番，回头看到林斯遥穿着文化衫一脸状况外的样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林斯遥摸了摸裤子口袋：“哎呀，手机在小郑那里，”讨好地抓着辛雅的胳膊卖乖，“对不起嘛，我没有看到。”

辛雅知道她是故意的，林斯遥对这种需要应酬的场合有些过度的抵触。但现下的场合不适合多说，她只好无奈地叹口气继续去跟制作人寒暄。

林斯遥在剧组这几个月，天天吃得少且不见荤腥，她的角色是个瘦削阴郁的大学生，妆化的清淡，电影的镜头又格外严苛，为了防止脸肿长痘上镜不好看，连着吃了几个月清汤寡水的营养餐。取景地在渝州，林斯遥总疑心这座城市每条大街小巷都有火锅店，她每天闻着不知哪里飘来的香气，脸都快要绿掉。

杀青宴的社交属性居多，林斯遥跟剧组同事打完招呼，不可避免地被灌了点儿酒，找了个相对角落的地方吃饭。沈知意打电话过来时，林斯遥正夹了一筷子肉，用米饭翻来覆去地吸了几次油，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助理郑岩拍拍她的肩膀，把手机递了过来。

林斯遥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喂。”

大概是感觉到她情绪不高，对面的人静默片刻，“抱歉，我刚刚看到你发的微信，杀青快乐。”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又涌上来了，林斯遥跟被噎着了似的，浑身别扭。郑岩看着她自己在那儿龇牙咧嘴半天，肩膀塌下来，像是叹了一口气：“没事，我看到机票了，你……你今天也早点儿回来吧。”

挂完电话饭也吃不下去了，转头跟郑岩说：“我再回去睡会儿，你等会儿就跟辛雅说我累了。”

辛雅一早看出林斯遥反常，转头看到林斯遥偷偷闪人，跟交谈对象说了声抱歉就追了出去。

林斯遥心里装着事儿，走得格外快，辛雅在电梯厅追上她，皱着眉把她扯到窗边，低声问：“你今天怎幺这幺反常？要走好歹跟导演和制片说一声，基本的礼貌都不要了。”

在这个圈子里混，不管愿不愿意，有些基本的样子还是要做好。

林斯遥倚在窗边，她没化妆，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眼神里带着很淡的疲惫：“对不起，我今天真的没心情。”

她双手捂住脸，声音很沉闷地传出来：“从下了戏我就想怎幺跟他说，我试过了，电话里讲不出口，小岩姐说他给我订了晚上回去的机票。”

林斯遥叹了口气，很苦恼的样子：“当面讲，我更不知道该怎幺开口。”

辛雅的手本来作势去摸她的额头，听到这话动作顿了一下，转而揽住了林斯遥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