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失眠 简

这边厢南花割地议和,那边厢和亲的事情也提上日程,莲华量了身做嫁衣,只衣服还未做好,王顾成已要回京。

军队入京当日,主街旁的茶楼早早就被订光,万人空巷都为看一眼这个少年将军的英姿相貌。

莲华在房里心不在焉地读着话本,听到门外的动静就把书放下,回头望去果然是秒留进来了。

刚从外面回来,她一额是汗,微微喘着气,莲华唤她坐下,推一杯水到她面前:「先歇歇。」

她急急地喝了一口,立即报告:「王将军是骑马进城的,看上去蛮精神,没有什幺外伤。」

「那就好。」莲华点头,轻声自语:「没事回来就好。」

秒留倒是不满地嘀咕:「好什幺⋯⋯他还不知道姐儿为他做了什幺⋯⋯」

「秒留!」珍时先开口斥止了她。

莲华却不以为然,她作下决定后早知道这个结果,不意外,也不悔恨。直到王顾成平安回来,她这些日子里悬住的心才终于落到原处。

从他上战场的那日开始,她就辗转难眠,好几次梦见了他,都是恶梦,一次又一次,从远方传来他的死讯。

好罢好罢,他终于回来了,大概今晚可有一夜好眠。

莲华起来难得神清气爽,照镜时自我感觉眼下的阴影好像淡了点,便没有盖粉,反而吓到来到二爷尚霄锦:「你这眼睛,是被娘打了?」

「没有这幺严重吧⋯⋯」她用指腹揉揉眼下的位置,但无补于事,那皮肤反被白晢的指尖衬得更黑了。

尚霄锦给她带了昌兴隆的花生糖,她咬得喀吱喀吱,分外像个孩子。尚霄锦暗自摇头,才说出过来的目的:「圣上下了召,让王顾成为你送嫁。」

咀嚼的声音揭然而止,她看着尚霄锦有点愕然:「为什幺?」

他只耸耸肩,莲华又问:「那幺⋯⋯他答应了吗?」

「答应是答应了⋯⋯」他欲言又止,莲华好奇地看他,最后还是没有得到结论:「算了,好的坏的你也是要嫁去穆国,就别管那些烦心事。」

没有得到回答,她也不在意,呆呆地不知该有什幺心情,又想像王顾成会是什幺的心情。

他知道我为了他去和亲吗?他是怎幺想的呢?

尚莲华七岁那年,失足跌入御花园的镜湖中,幸得王顾成所救。王顾成是建国大将军的长孙,两人门当户对,青梅竹马。

莲华一直以为,大概连亲王府上下也一直以为,他们是该顺理成章在一起。

但这世上本就没有什幺顺理成章,只有不如意和更不如意。

莲华偷偷摸摸出门,摸上了建国将军府。

王顾盈不顾仪态地趴在床上看兵书,对莲华的到来毫不意外:「啊,来了。」比看见她家丫鬟更不在乎些。

宾至如归,莲华自己倒了茶喝,又捡了甜食盘上的绿茶饼吃,王顾盈这才反应大些:「哎哎,那个每天只有三块啦。」立马起身护食,抢过最后一块绿茶饼。

「小器鬼,你就这样招待客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又不是来看我的。」她白了莲华一眼,又执起书看。

王顾盈与莲华一样年纪,将门之女养得性格豪迈,和一般的贵女格格不入,唯独和莲华这个无心无肺、不管不顾的合得来。

莲华被讲中心事,脸微微有点发烫:「他的伤没事吧?」

「他?」王顾盈缓缓地瞇起眼看她,明知故问:「哪个他啊?」

一脸欠揍的表情,莲华差点要敲她,但很快挂上个笑容,讨好地把未吃的饼还给她。

王顾盈满意地点点头,抿了口茶:「他先前中了南花埋伏,被毒箭射中要害,救回来了,没什幺大事。」

讲者轻描淡写,听者胆战心惊:「这还叫没什幺大事?」

「刀枪无眼嘛,能救回来就是没事。」她咬上刚到手的甜饼:「现在还不是能走能跑的?」

中了要害,还是毒箭,怪不得秒留去看进城时,说他没有外伤。想必就算外伤不显,那时也是命悬一线。

王顾盈见莲华一脸担心,没好气地提议:「不然我陪你去看他?」

「不好吧?」她起了身到房里的镜子前,理了理散发:「好像喝茶掉了些口脂。」

王顾盈带着莲华径直要进王顾成的院子,莲华暗自紧张着,思量着第一句说话该说什幺好,只两人都被挡在门口,王顾盈瞪大了眼睛嚷:「我你也敢挡?」

挡门的是王顾成的随从,他略略低头说了句得罪,却没半点移开的意思。

「那就算了。」她撇撇唇退后,助跑两步便跳了起来,轻踏他的肩跃过阻挡,刚好落在院子里面,回过头拨开遮住脸颊的头发一笑:「我自己找路走。」然后往院子深处奔去。

随从看了眼莲华:「郡主请在此稍待。」说罢就快步跟上王顾盈要把她找回来。

莲华看着无人的门口犹豫,往内走了一小段路,尽管没有一路遇上人,不由得感到良心不安,想了想还要往回走,便看有人在门口徘徊,自觉心虚在转角的墙边藏好。

「我送你吧。」是王顾成的声音,她的心弦一下抽动,屏住呼吸,咬紧下唇。

「你还伤着,就回去吧。我又不是不认识路。」另一把是女声,莲华悄悄探出头,角度却刚好看不见那女子的模样。

王顾成伸出了手,大概是摸了摸那女子的头,然后弯下腰,说话声音有点小,莲华只听到一点:「等我回来⋯⋯」

那女子踮起脚尖回抱他,莲华才窥到她的侧脸,心一跳迅速地重新藏好,头背靠着粗糙的石墙,仿佛尝到一点血腥味,擡手擦擦嘴巴,手指染上一抹腥红。

大概是刚刚补上的口脂吧。

走神间有谁拉拉她,把她吓了一跳,原来只是王顾盈,她对王顾盈笑:「你甩开他了?」

王顾盈露出她未见过的表情,厌厌的像个迷路的孩子。

真奇怪,怎幺可能迷路呢?这里明明是她家啊。

「莲华,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她在道歉,真罕有,她之前打破了莲华一套白玉茶具都没有道歉。

莲华摇头,一直摇头:「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可惜那好眠的日子只有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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