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汐父亲生日定在了城东的山城酒店,程汐进去的时候见着门口立了个牌子,大幅婚纱照下面写着“文懿&陈非”,门口灯光亮堂堂的,把照片上新娘的眼睛照得极亮。
山城一入冬白昼就变得极短,才五点出头天就已是沉沉青绿,程汐站在门口瞧了会儿门口的立牌,总觉得新郎越看越像林函——眼睛像,鼻子更像,就是没了他那颗小虎牙,便一下子逊色了不少。
不过文懿也不比高中时候漂亮,她身上早没了那股锋利劲儿,不知是不是被柔光模糊了边缘的缘故,变得有些泯然众人。
程汐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几拨人从她身边越过去,细细碎碎的话语间偶尔能听见林函的名字,程汐听着,擡手顺了顺头发,避开人群从后面的直达梯上到16楼。
程父定在三十六楼的云顶,程汐上去的时候见着父亲独自坐在那儿,没见着金矜母女,有些讶然。
待她把脸上的神色收敛,父亲已经看见站在门口的她,程汐笑着走过去,也没问话,只说了句“生日快乐”便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
她本想稍坐会儿就走,没想到居然只她和父亲两人,一时局促起来。
“金姨呢?”程汐不死心,知道若是金矜母女一道来,肯定会和父亲一起,却仍问道。
“他们这几天都脱不开身。”程父说话间已经开始上前菜,程汐拿了勺在白汤里头翻搅,听见父亲又说:“最近忙吗?”
程汐抿了口汤,道:“忙,但您生日还是能抽出空。”
程父听出她话里暗指,默了会儿,端起酒杯连啜了几口干红,问:“听说最近有警察去找过你?”
“是啊。”
“找你做什幺?”
“问了些我妈的事。”程汐说着也喝不下汤,她把勺哐啷丢到桌上,压了会儿怒意,道:“我那几年都在国外,什幺都不知道,他们问了我几句没问出什幺来就让我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
“后头又来找过我,问我金姨的事,我都说不知道,我也的确是不知道。”侍者正给上来头盘,程汐稍避让了些,直对着程父的眼睛:“我怎幺什幺都不知道。”
侍者似乎觉察到了父女之间怪异的氛围,上完餐便撤的极快,程汐瞥了眼面前的开胃的一小碟,一点碰的意思也无。
“不吃吗?”父亲问她。
程汐闻言扒拉了两口,道:“吃。”
她心里愈发憋闷得难受。
眼前父亲低头时候露出大片灰白的发尾,手的指节因着冬日阴冷皴了一层皮,从细节处显得他愈发老态。
母亲走后没人再提醒父亲涂护手霜,金母是个自私自利的,虽说家庭生活你情我愿,没什幺非要谁照顾谁的,但金母研究所那块儿早几年也不去了,现下由父亲养着,便也该承担些家庭事物起来。
程汐想着,又说道:“爸,金阿姨呢?她现在不是早不去研究所了吗?还有什幺可忙的?”
“她…这些天实在忙,在忙金矜的事。”
“金矜能有什幺事?”
“她不知怎幺的,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鬼混,前些日子在中央街那块儿被抓了。”
程汐听着父亲的话,大概能知道被逮捕金矜为的什幺,便收了声不再说话,却听得父亲继续说道:“你金阿姨这几天在四处托人,想把金矜保出来,不过这回的事情有些棘手。”
“你金阿姨这些天事情堆一起,正焦头烂额的,不来也没关系。”程父话尾又给金母开脱了一番,接着又说:“汐汐,就我们父女两个一起吃,不是也很好。”
“金矜关在哪儿呢?”程汐没听父亲后头的话,只问。
“我也不清楚,你要是想她…”程父说到这儿也觉得可笑,但仍硬着头皮继续说:“你金阿姨在警局那块儿有些关系,过几天金矜就能出来了,你到时候回来给她接个风,也好多在家里住几天。”
程父说着,捋了捋头发,道:“爸爸很想你。”
“那我过几天回去。”程汐说着,没理会父亲那句想不想的。
程汐现下突然觉得金母手眼通天,本以为她顶多做些贪腐的事情,没想到眼下连金矜犯了嗑药这样的错都能保出来。
她又忽的想起那天在中央街接上金矜时候,蒋琛背着她从KORA出来,程汐总怕蒋琛也会误入歧途,便旁敲侧击地问父亲:“金矜和她男朋友怎幺样了?”
“挺好的。”程父擡头深望了她一眼,程汐刹那间觉得自己被看透,又听见父亲说:“过几天金矜回来,小琛也来,你们多处处,以后指不定有要各自帮忙的地方。”
“晓得了。”
程汐闻言松了口气,知道蒋琛没有随着金矜一起被逮着。
侍者不知什幺时候已经把主菜上来了,程汐假模假式切了两块牛排下来,也不吃只放着。
山城酒店的云顶正对着就是澧街,酒吧夜场从这头开到那头,街头街尾一片霓虹。极饱和的灯色把澧街塞满了,攒动的人头从高处看下去模模糊糊的,被霓虹映上,一下就像河流。
程汐听着耳边刀叉碰撞的声音,不知道哪桌开了瓶香槟,“砰”的启瓶声后头跟了串不高不低的欢呼,她禁不住去想,楼下百襄厅里正举行的婚礼,是不是一样要开香槟礼炮。
她想着,也行动起来,程汐借口去上厕所,偷偷下到二十一楼去。
百襄厅的高门阖着,程汐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看了会儿,正等到侍者鱼贯而入,那扇沉门便开了。
从程汐的角度正可以看见文懿,比照片漂亮些,但仍不够高中时候漂亮。
没等到寻见林函,门便又阖了起来,程汐心内霎时间无波无澜。
她望着澧街缓缓涌动的霓虹河,心道,山城原来也是一样的灯红酒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