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醉酒

本杰明是今年才从法国来的交换生,据说从小就对中国的艺术十分感兴趣,在法国时便在学习中文,他学的是平面设计,同时也已经取得了金融硕士的学位。金融与余恩恩这所艺术大学毫无关系,而平面设计也不属于这所大学的强项,再加上本杰明平日里的穿着与谈吐,更多人认为本杰明也许只是来中国玩一玩罢了。

但余恩恩并不觉得自己是能陪他玩的那类人,她原本以为本杰明会在那次的拒绝之后打消念头,至少得有段时间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但却没想到本杰明又一次出现了,找到了她暂住的地方,用更加热情的笑容向穿过马路的她挥着手走过来。

“恩恩!”仿佛那时在健身房里勉强的笑容只是错觉,他精神抖擞,仿佛头发真真发着金灿灿的光芒,“我可以叫你恩恩吗?”

两打啤酒和食材有些重,余恩恩稍稍收紧了一下双手,抿着嘴不知该不该点头。而这微小的动作却被本杰明细心地捕捉到,他立马伸手想要替余恩恩拎起重物,但忽然又直接的动作却让余恩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

余恩恩连忙笑了笑:“你怎幺知道我住在这里?”毕竟对方只是好意,自己的动作谨慎但还是有些伤人,余恩恩想了想,倒是引着本杰明进了酒店公寓的大堂。

大抵是被直接拒绝后,这样躲避的行为已经不会让本杰明有太不好的感受,他只是愣了愣,但也很快跟着余恩恩到了大堂里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他摸了摸后脑发尾,回答道:“其实是我一个朋友住在这里,我在等他出去吃晚餐,结果没想到能遇到你,太巧了!”

对方并不是来找自己的,这倒是让余恩恩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不擅长应付这样的直球。但这气松到一半就又憋了起来,虽然本杰明这回不是来找她的,但却依旧对她施展着自己无限的热情,他又问了一遍:

“我可以叫你恩恩吗?你可以叫我本!”

实际上改口个称呼并算不上什幺,但以本杰明的性格来讲,如果余恩恩真的答应了,他一定会在下一次见面就得寸进尺,她微微躲避开本杰明无比闪烁的目光,一边犹豫着要不要答应的时候,附近却传来了靠近的脚步声。

同时有个低沉却略显轻佻的男声响起:“小少爷是在等我还是在撩妹啊?”

本杰明与余恩恩统统往他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西装却解开大半衬衫扣子,带着墨镜半长的灰发绑了个短马尾的男人站在本杰明的沙发旁边,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

大少爷指的便是本杰明,法国男人站起身亲近地拍了拍这人将西装撑得仿佛快要崩开的手臂,又互相拥抱了一下,才回头对余恩恩说:“我的朋友来了,那……”

余恩恩快快地点了点头:“我也回去了,玩得开心!”躲过了为难问题的余恩恩连忙要提起食材离开,却还是在背过身之后听到了本杰明欢快的声音:

“恩恩明天学校见!”

在公寓厨房准备晚餐的过程中,余恩恩不止一次地想起方才本杰明在大堂里的告别话语,她叹着气,只希望明天的上下学能正好错过本杰明,并且午休的时候本杰明也不要找来画室才好。

但关于本杰明的烦恼再大也不会太过影响到生活,余恩恩这二十岁来也不是没遇见过热情的追求者,相比起今天下来接连不断的好消息,本杰明这事根本算不得什幺。

成功地煮了一碗从微博上学来的美味意面,余恩恩心情更佳,端着面条坐在亮起的电视机前,打开一罐啤酒,便先一边咕嘟咕嘟喝着,一边一个频道一个频道地切换过去。

啤酒喝了半瓶,也没有找到心仪的节目,余恩恩便随后停在了一个频道,卷了口意面塞进嘴里,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划弄着屏幕。拨拉了好几下也没什幺好看的,注意力便不由从手机上分散到耳朵,微微听着电视里的内容。

而这时电视里却响起了一个对余恩恩而言极为敏感的名字:

[恒林集团总裁许林晔近日与一名女子亲密出行,不仅陪同该女子前往百货商场,更是一同想用午餐晚餐。据辨认,该女子正是杨振华独女杨采梦……]

手机屏幕因为许久没有触碰而暗了下来,面条的热气却还在不断地升腾着。余恩恩愣了好一会,但也只是女主持人伶俐讲完两句话的时间,但却在这幺短的时间里,一股熟悉的,原本被埋在心里却不知不觉发酵成汹涌波涛的情感,便疯狂地从黑暗的匣子里窜出来,把浑身都窜得冰冷——外表是冰冷的,但脑袋里的每一条神经又都被胡乱的窜动肆意破坏,灼烫得生疼。

余恩恩的手颤抖得险些将手机摔落在地毯上,她连忙将暗下来的手机盖在身后沙发上,右手举起遥控器想要把放着许林晔和杨采梦照片的电视关掉,但犹豫着犹豫着,余恩恩却只是把声音调到最小,然后合上眼一口气将剩下的半瓶啤酒喝完。

美味的意面被推到最旁边,余恩恩一个劲地咕咚咕咚喝着啤酒,两打已经空了一打,六个啤酒空罐都好好地丢在垃圾桶里。余恩恩扯开纸壳包装,她面色潮红,嘴角眼下不知是漏出来的啤酒还是什幺水痕,她眯着迷离的小鹿眼睛,食指扒拉了好几下才又打开新的一罐啤酒。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垂下的睫毛被打湿成一簇一簇,她扁了扁嘴,眼眶泛红地举起啤酒怼在嘴边又猛地灌了一大口。

大概是太急了,她胡乱地放下易拉罐咳了好几下,随后便是一阵反胃和涌上喉咙的酒腥酸水,余恩恩踉跄地跑到厕所,脸对着马桶呕出一滩浑黄的液体。

唯一一口意面也被吐了出来,胃被空腹灌下的一堆啤酒给折腾得隐隐发胀发疼。余恩恩从马桶里擡起头来,扶着洗手台站在镜子面前——倒也不算狼狈,她总是这幺漂亮,喝醉呕吐之后苍白的唇色和泛红的双颊也有着病态的美丽。

可这美丽却无法为她留下任何东西。

余恩恩的胸膛猛地抽搐两下,连忙打开水龙头拿冰凉的水泼在自己脸上。

漱过口的她回到沙发桌前,啤酒又喝了一口就放回了桌上,意面已经凉透了,奶油的腥味险些让余恩恩又吐了出来,她连盘带面都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打了个死结。

电视上已经开始播放其它的新闻,余恩恩举起遥控器将声音开到最大,然后将头埋在了交叠的臂弯里。

当余恩恩将头从臂弯里擡起来的时候,她的脸上是遮不住的哭意,泪痕布满了整张面庞,眼睑艳红眼皮发肿,鼻尖和双唇也红得刺眼。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感觉到寒冷和晕眩,这让她更好地清醒过来,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拿湿纸巾随意擦了擦自己的脸颊,便起身拎起垃圾袋往门外走去。

虽然她现在什幺都不想做,但至少得把散着意面味道的垃圾袋先丢出去。

这家酒店公寓每层最多只有三套房间,而余恩恩住的这一层只有两套,每层走廊尽头都有垃圾桶,余恩恩半掩上门,忍着眩晕往走廊尽头走去。丢好垃圾的她还在一旁扶着墙壁歇了歇,才要赶紧回去洗个澡睡觉。

然而她半眯着眼晕头转向,酒劲连百来米路都忍不了地涌上脑袋,让她歪歪斜斜地径直撞向电梯里走出来的那个身影。

“抱……抱歉……”她的脑袋直直磕在对方的胸膛上,她支着对方健壮的臂膀连忙要拉开距离,耳边便传来略微熟悉的声音:

“恩恩?!”

——这是……

还没等余恩恩反应过来这个如此亲密称呼她的人是谁,她就被揽进一个稍微瘦削的怀抱里去:“恩恩,你怎幺喝得这幺醉?”

余恩恩擡头往发声处看,迷迷糊糊的视野里是立体又西式的面庞,还没等她完全认出这人是谁,又一个声音说道:“她应该就住在那套房子里,小少爷带她回去吧,有空我们再聊。”

耳边是皮鞋踏在柔软地毯上愈发远了的脚步声,余恩恩忍不住瘫软在这个温热的怀抱里,疑惑地问道:“小少爷?”

耳边是男人的叹气,下一刻余恩恩便被横抱起来,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这是你家对吗?”

听到小少爷这样问道,余恩恩摇了摇头,随后便说:“这不是我家,这只是一个……一个收容所。”

余恩恩彻底喝醉了,她不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幺,她只是在说出自己憋了许久的心里话之后,紧紧地搂住对方的脖子,将泪水流到对方的衣物上。

余恩恩被温柔地放在沙发上,男人摸了摸余恩恩的面颊,吻了吻余恩恩的额头:“我去给你拿条毛巾,你先躺着。”

然而喝醉的余恩恩并不明白对方为什幺要给自己拿毛巾,她的视力忽然又在这一刻清晰起来,一眼便瞧见了桌上打开了的啤酒,于是等本杰明拿来冷毛巾时,余恩恩已然又给自己灌了小半罐啤酒进去。

本杰明忍不住用法语低低骂了一声,连忙上前夺下啤酒罐:“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本杰明?”余恩恩总算认出他了,但她的重点根本不在本杰明身上,她探身伸手只想拿来啤酒,“把酒给我!”

“不行,你已经醉了!你别动我给你擦擦脸。”

面对本杰明抓着毛巾伸来的手,余恩恩只是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再次搂上本杰明的脖颈,像只色厉内荏的小猫咪一样,眯着眼睛软绵绵地说道:“把酒给我!”

“……不行,恩恩,你不能再喝了。”

真真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余恩恩微微扁起嘴,但很快她便合上眼,将脑袋靠在本杰明的肩膀上,轻声地说道:“不给我酒,那把你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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