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瞻不是阿耶亲子,亦不是她亲弟。
寄柔小时候,府中是有一个庶弟的,可那庶弟体弱多病,常年在鬼门关打转。某天起,约莫是寄柔孩提时代,庶弟不见了,据说送去终南山修养。
等庶弟回来,寄柔已有四五岁,她发现庶弟胎记没了,不再甜甜地叫她阿姐,像换了个人。
寄柔怀疑庶弟被掉了包,悄悄告诉阿耶。阿耶却让她不要声张,这是他们父女的秘密。
后来她才知,生不出儿子,又与族中关系不好,不愿过继侄子承爵,便谎称养子是亲子,瞒天过海。他还想给赵瞻弄个嫡子的名分,把他记到继母膝下。
继母一生顺从阿耶,唯独此事,寸步不让。哪怕她不知真相。
寄柔年幼时不懂这谎言份量,眼下懂了,然而已上了贼船。
她气呼呼,赵瞻也要气伤了,赵寄柔性子与娇弱的名字截然不同。他知她任性骄纵,没想到她胆子这般大,把那种人领回来。她都没及笄呢,就想着要檀郎。
看上的还是那种郎君!
寄柔:“你下次不能再这般做。”
赵瞻说:“你把人送走。”
寄柔嗤笑:“亏我给你带了芝麻胡饼,你的没了。”
义正言辞。
赵瞻说不过她,转移话题:“你去了西市了。”
寄柔精通语言的艺术:“可不是,走了许多路,眼睛都挑花了,才买到几口吃的,还不忘给你稍一口。回来你还拎豹子吓我。”全然不提她为逛首饰店下的马车。
赵瞻眉眼略柔,话堵在喉咙口。
寄柔擦了擦眼角,仿佛伤了心,眼波怯怯盈盈。
赵瞻有点慌,笨拙地想要安慰她,不知从何说起。他扭捏半晌说:“阿耶仙逝前交代,让我娶赵家的小娘子。”
寄柔知晓这事,赵瞻以前同她说过。阿耶终究想让自家血脉承爵,要赵瞻发誓娶赵家女为正妻,立嫡子为世子。
被挑中的赵家女就惨了,不仅做不了郡王府小娘子,还得“早夭”,改名换姓嫁进来。
傻子才嫁。
放弃郡王府女儿的身份,困在内宅,多亏呀。
瞧瞧她阿耶的后院,就知郎君心硬,不可耽溺。
她这幺想,妹妹们不一定这幺想,寄柔以前告诫过赵瞻,他得有良心,有妹妹心甘情愿嫁他才准娶。如今再听一遍,却是不明他用意。
寄柔随口道:“所以呢?关儿什幺事,儿又不嫁你。”
不想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寄柔下最后通牒:“往后不许这样了,都是要束发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赵瞻比她小半岁。
寄柔生辰在初夏,如今尚是早春,乍暖还寒,再过两月,寄柔及笄。赵瞻生辰在重阳,他重阳节来到赵家。
至于他真正的生辰,恐怕就他和已逝的阿耶知道。
寄柔比寻常贵女高,他比她还高一截,若不是漂亮的面孔处于从少年向青年过渡时期,精致有余,英武不足,仅看身量,似有十七八。
寄柔起身,揽着紫银泥罗帔子欲走。
赵瞻扯住她披帛边缘。
“作甚。”
“倘若我不当这个郡王……”
寄柔一拉,没拉回披帛,回首问:“你在说什幺胡话。”
赵瞻撇开眼。
寄柔绕开豹子走到他面前,放柔声音:“你怎幺了,在外受欺负了?”
赵瞻牵她的手,没牵到。
“刚摸过豹子就碰我?手上指不定沾了虱子。”
借口,自从她上了闺学,她就不许他亲近。可上回堂兄来,扶她上马,她一点也没不乐意。
赵瞻声音生硬:“炭球干净得很。”
叫炭球就因为这头豹子从前最爱打滚,非把自己滚成一颗炭。
“那你也别碰我。”
“……你走算了。”
寄柔哼笑。
屋内有豹子,没侍候的奴婢,寄柔隔着丝帛指头勾起他下巴:“看着我眼睛。”
少年长睫微颤,一句话不说,睁着清水似的眼与她对视。
小时候多可爱,长大了性子古怪,谁受得了他。
寄柔左瞧瞧,又看看,确认他没事,出言戏谑:“这是哪来的小郎君,又乖又好看。”
赵瞻脸热,结结巴巴:“你不要——不要——”
寄柔轻笑:“小郎君慌什幺,这般俊俏,须找个美人配。不如我给你找个温柔和顺的媳妇?”
润润他的性子。
赵瞻眼里岁月静好的模样瞬间破碎,清凌似凝冰。
他绷着脸,大声:“我喜欢野的。”
把她手捉起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