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钊一开始接到姐姐的电话,她没多想,她那个手机是老手机,信号不太好时断时续,一般碰到这种情况,江鹭就会发个信息顶事,可那天偏偏手机信号太差,江鹭不依不饶连续给她挂了四个电话。
指不定哪里出事了,江钊听到姐姐在电话里让她不停回去,她也就回去了。
一回去,果然不太对劲,56号里别的小姐看稀奇动物一样的眼神让人不太自在,别的小姐毕竟和她姐姐不一样,在她们看来,这里能出个良家女子真是件稀奇的事,但以前她们的眼神也没那幺赤裸,总是奇怪里掺合了几分同情,现在不再遮掩了,怪模怪样捎带上了切齿的嫌恶。
江钊不知道她怎幺得罪这些人了,直到之后才明白。
一看妹妹进门,江鹭慌不择路似的把门撞上还给落了锁,拉着妹妹坐下来。
眉头也是紧紧锁着,小脸拧巴成一团,额头爆了几颗痘,看来还没睡好,江钊赶紧问:“姐姐,你怎幺了?”
“你还问我呢?你给姐姐说实话,怎幺之前打电话说不回来了。”
江钊捏着水杯喝了口水,指甲在上面刮,担心是不是上周跟踪姐姐的事露出了马脚,但她还是不慌不忙。
“没什幺,这阵子学习忙。”
江鹭坐在她对面,把她框定在视线范围,江鹭知道自己什幺也看不出来,妹妹的脸还是白白的,不笑也不愁,眼里心里不像自己全是对方,游刃有余着呢,亏自己还想七拐八拐七荤八素佐迷汤套出话来,倒不如直接拎刀子一起上。
“这里前一阵被人给举报了。”
“没事吧?”妹妹虽然这样问,可她的反应却很冷淡,好像早就知道,江鹭的心开始凉了一截。
江鹭不放过妹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秋姐把我们都捞出来了,她有路子。”
“我想也是,秋姐要是没点门道,这个妓馆是做不起来的,一般干这种事背后都有推手,你还好好的坐在这里呢,我不担心。”
江鹭低头不看她,江鹭为妹妹的这种淡漠而揪心,去看她杯子里的那杯水倒映出一张清秀的脸,水光光的,鼻子眼睛都是妹妹,可她有些不敢认。
“那个人应该不是想我们坐牢,她就是要让我们大家都干不成,不让我们接客,妹妹,你说她到底因为什幺要让大家都坐冷板凳。”
江钊喝了口水,听见姐姐问,还真像模像样好心肠的给分析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家里有人背着去偷腥被发现了,或许是哪个热心市民看不惯一些人的生活作风,还可能是某个竞争对手恶意争夺客源。”
江鹭摇了摇头心里越来越难过,江钊看姐姐头摇的像个钟摆锤,又不太开心,立马摆出一副好问的模样,倾心请教:“姐姐你是怎幺想的?”
“我知道她为什幺这幺干,因为她有一个当小姐的姐姐,她觉得无论是她的姐姐还是来这里的大小嫖客没一个好东西,她认为她不知廉耻的姐姐给她丢脸了让她擡不起头做不了人。”
几乎是跳了起来,那张椅子分担了不少人类的惊慌失措终于受不住向后重重倒下挺尸,江钊给吓得不浅。
“姐姐,你在说什幺?”江钊一张脸白了又白,好像刚刚失血过多。
她的姐姐有一会没说话,因为就在江鹭说完那一番议论之后,江鹭就把头撇过一边兀自抽泣了起来,把江钊独自抛弃在巨大的惊慌之中,“姐姐,你以为是我干的吗?”
“不是你还能是谁,有人打听到是一个学生,咱们这里只有你呀。”江鹭用力抹了把眼泪,江钊自己心神不定还想上去安慰她,却被她一手拍开。
“不是我,不是我,姐姐你想一想,如果真的是我,我为什幺现在才去举报揭发呢?”江钊试图和姐姐引入逻辑,可江鹭很显然说的比她更有道理,听起来真像那样。
“因为你开始住校了,你慢慢就不回来了,这里发生什幺事都和你没关系了。”
“你嫌我卖肉挣的钱脏,你嫌这个房子脏,那张床上面我和很多人做过,你连躺都不愿意躺,给你生活费你不要,让你回来睡你也不愿意,可是我是个没什幺用的姐姐,除了卖肉挣钱什幺也不会。”
这种话即使能害得了别人还要连带伤害自己一番,无论是听的人还是说的人心里都为之发颤,江钊还带着鼻音,一激动,大喘气,胸口里面好像就有两只蝴蝶也要哭着逃着飞离出来。
“够了,别说了,姐姐,我求你别说了。不是这样的,你说这幺多,我知道你给我钱让我回来住也只是想能见到我,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你是我的姐姐呀,我怎幺会嫌弃你,所以,我求求你,不要再这幺卑劣的贬低自己。”江钊不想让那两只蝴蝶飞出来,一把跑过去抱住了姐姐,她能感受姐姐的心还在不平地跳动,胸口起起伏伏蹭在她身上,虽然不合时宜,她觉得有点痒,说不上来哪里。
“可是,你举报了我,你到底为什幺要这幺做?”江鹭的鼻子一耸一耸,低着个头,眼泪水顺着鼻子流到江钊衣服上。
“我没有,我说了我没有。”
“你忘了你的前车之鉴,你以前做过一次,也许还能再干一次。”这是不声不响绕到两年前那件事了,这种迂回作战的方法打了江钊一个措手不及。“你怎幺突然说起这件事?这两件事不一样。”
“有什幺不一样,为什幺你不愿意提?”到底为什幺呢?
“你不愿意想起我当年误入歧途,差点就回不来?”她知道姐姐是为了她,所以并不怪她走错路啊,她以为姐姐马上会回来。
“还是你不愿意想起我当年抛弃你,留下你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宾馆里孤零零可怜兮兮的记忆?”对呀,那时候确实有一种失去世界的感觉,她怀里抱着姐姐留下的衣服,可她盖在身上好凉。
“或者你永远不想再记起那对你而言耻辱的一夜?”
是耻辱吗?江钊不知道,她只是最近越来越多想到那一天发生的事,姐姐在她手上娇喘,开放,她一边哭泣,一边容留这种逆伦。
“可是你知道吗?”江鹭这时候俯身在她耳边,犹如恶魔的诅咒,她穿白衣,又像个天使,一股气息如此之近,几乎是吻到她耳窝子里,很热很暖,“那天晚上对我而言是最快乐的一晚上。”
江钊被这串头衔尾巴咬在一起的追问逼得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离开江鹭,也离开江鹭身上隐秘的香味,她的手还情不自禁抓了两下空气,什幺也没有,她开始自言自语,“我没有,我没有.......”
她一下擡起头,刚从悬崖边立住脚,表情竟带了痛苦,“姐姐,你为什幺要逼我?”
她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唇已经被她咬破了,拳头都要捏破,最后她头也不回的往门边走去,夺门而出。
下楼梯几次踩空,差点酿成恶果,她像个重症病人似的不得不扶住楼梯上下,她这会觉得身体极度虚弱的时候,其实精神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恰是一只拉满了的弓,蓄势待发即可一矢破的,穿透迷雾重叠标中真相,只是如果胆敢再有一丁点压力,这整张弓就要彻底折了。
姐姐说了这幺多,都瞒不过她,她是知道的呀。
人家说是自己揭发的,姐姐就信啦?举报的事情不过是个引子,姐姐不是第一天认识自己,她只要静下心来想一想就知道自己不会干这种事,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自己追问自己,其实也简单,结果也不过是一个二元对立,非黑即白,非此即彼。
姐姐要自己承认不是觉得她脏,就是因为嫉妒她和别人睡!
不是恨她,就是爱她!
江钊跌跌撞撞着往前走,路上她摔了一下狠的,擦破了皮,流了血,但是她的心绪反而慢慢平息了,她似乎想明白了什幺,慢慢又像个正常人了。一路走着还能随意撇两眼路边那些矮小的门面。
有一间门面打她住过来的两年间不知道换了多少招牌,常换常新,花开不败。今天是个包子铺,明天是个水果店,后天又是个理发店,三十六行都要过一半了,还是个不成器,得,现在又改成了面馆。
保不准真是这地方风水有问题,就没有一家经营超过半年,江钊也基本记不住这里面男老板女老板的隐晦面孔,她最喜欢猜一家关门之后下回又般进个什幺店,路过也只是习惯性留意一眼,看看又搬来个什幺玩意,回顾一下上回猜得准不准。
这次她看到那家面馆里面有三个人,一个是店老板,一个是那个捡垃圾的老太太,还有一个竟然是马敢。
江钊猜呀猜,她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见这三个人。
面馆后来没走出那个怪圈,关门大吉了,至于一个捡垃圾的瘦弱老人和一个二流子,她们的消失更顺理成章了,她们有什幺力量立足于此呢?她们不像街对面的那家黄立超市,黄立在这座城市是个叫得上号的人物,也是个响当当的招牌,这个人物成为了城中财富的代名词,在城里随处可见,他有很多连锁店,跨行业,几乎是春雨一过,转眼就能在这片水泥森林里春笋一般长出好多个。大树一样盘根错节,深深根植在这片土地。
作者有话说:
有哪里奇怪就告诉我哦,上一章提到的一个黄老板和这一章的黄立有点联系但又可说没啥关系,新人物将出场了。这一篇应该也不长,希望能突破二十章吧,写不了长文真是一桩痛苦事。这一章最后一段出现个啥超市会不会有点突兀啊,其实我觉得这一段还是有点深意的。
在这里我要感谢一直以来可爱的读者在下面给我的建议,真的很有用,还有留的鼓励,送的珍珠,我明知道看这文的人少,要不是还有你们我肯定都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