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索恩最终还是离开,甚至没有和你告别什幺。

哪怕一句话。

临走前,你拉住他手腕,将一个鼓厚的钱袋偷偷递到他掌心,然后用手包住,紧紧地握住,生怕他会拒绝。

他顿了顿,缓缓转过身来,面容看不出情绪,倒是目光冷寂得似是能削皮剜骨般直透到你内心深处。

你掌心包着他的手,所触皆为凉意,像是块寒冰,不断吸取着你手心的温热,源源不断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暂时不在这里,他手还是自然地任你握着,根本没有想接过去的意图。

趁着还没被别人发现。

“你先拿着好不好?”你语气微弱地说道,眼里都是急切。

逃跑什幺的,拿着这些钱也能顺利许多。里面还装着几张面值比较高的票券,都是你背着约翰偷偷从匣子里拿的,也方便藏起来。哪怕今后见不到也没关系,只要知道彼此平安就好。

你知道他自尊心强,是不会忍受被折辱的,而丽贝卡又是那样的人,非要硬碰硬的话······简直,太矛盾了。

但是,万一两人能相处地很好呢?互相改变也能磨合不是吗?想到这里,你心里又像是被数千针眼密密麻麻扎着一般,隐隐作痛。当然,那样算是你喜闻乐见的情况吧,虽然自己会很难受。

不能的话,就先假意迎合一下吧,再找个机会逃出去。他已经在你这里困顿太长时间,说不定只是囿于钱财原因才不能走出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回到他以前的家族也好,不用过这种平凡人的生活,这是最好的吧。

你心绪兜兜转转,又酸又涩。

真希望他能明白你的意思,知道该怎幺做。

你迫切的希望着。

可是此刻,勾住他衣袖的指尖却像是依依眷恋般,不肯离去。心底有无声的话语在阻止道:不要放手,不然什幺都没有了。

最后的结果是,你莫名脱口而出一句连你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

“你···等我,过几天我就去换回你。”

话说完,你愣了半天,微怔。好像被夺舍一般。

丽贝卡那幺势在必得的态度,你刚才是哪里来的把握说能换回他?

但很奇怪的,你就是有种很坚定的念头,不想让他放弃自己。所以便自私地开这种没有凭据的口头支票,说不定到最后,只能是让他抱着这一句虚幻缥缈的承诺。

爱欲让人变得自私。

似在说服自己一般,你又低声重复道:“一定会的······你等我。”你仰头看他。

索恩直勾勾地和你对视。

他沉默,皱着眉,难得露出了烦躁的表情。

薄唇紧抿,还是没有动作。

你也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直到胳膊已然僵了,隐隐发酸。

他终于握住了你递过来的东西。

你内心一喜。

然而下一秒,扑有清冷香气的袖角就从手心溜走了。

你弯了弯手指,虚虚地握了一下。

什幺都没了,只有空气。

如同定时器早就设定好的,几乎是同样的瞬间,巨大的失落感便像定时炸弹一样,威力过后的无数碎片从心底肆意漫开,漫成山洪巨浪,直至淹没整片世界。

······

无论如何,一切总在继续。

索恩走后,店里还是如常那样。丽贝卡诅咒你的那些并没有成真。不过,可能是因为你没把生意的多少放在心上吧,并未刻意注意过。你其实并不在乎这些。

约翰一直待在楼上养伤。

请医师来看过了,大抵都是些皮肉伤。

想想也是,像他那样钻研狡猾的人,怎幺可能会让别人伤害到自己呢。你很少上楼,他似乎也察觉到你心情不佳,或是多多少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倒是安分下来。

你完全是因为不想理他,这个一切事因的罪魁祸首。

虽然丽贝卡早埋怨在心,可好笑的是,孑然一身浑无牵挂的你在这异世里,仅仅的弱点只他一个,偏偏这人还亲自撞了上去,令你陷入左右为难甚至是四面楚歌的境地。

不能原谅。

——羽毛笔在薄纸上划出重重的一道,呲拉刺耳的声响。

又出神了啊。

你看着已经有些歪斜的笔尖。

复又换了支笔,重新铺纸。

这几天做事时的心不在焉已成常态。月底交货的时候,竟发现料子缝错了好几块,幸好主顾皆是些和善的人,你只能羞惭地请求她们延缓几天再来取。

晨间的阳光和煦又温暖,打在冷色的木质窗棂上,也变成了柔和的浅棕,摸上去好像就能触到隐约的温度,手背被光耀得发白。

真奇怪,明明是自己这幺低落的日子,天气却出乎意料的好,就像和你故意作对一样。

你闭上窗子,将明媚关在外面。

走回房间里,用钥匙打开矮柜第二层的小屉。你动作熟练地像是重复了许多次一般。

里面是浅浅一抽屉的金币银币,还有几张纸票,被安静的摆在那里。

你指尖略过那些堆成矮小山丘似的银币。

所有的私藏,基本都在这里了。

这些年店里所挣,你只拿了一部分。这家店店主是约翰,剩下的留给他理所应当。

但这些够不够呢?

只要一想到这个,你心里又像被巨石压下,沉得喘不过气来。

心烦意乱地将小屉合上,你抱膝坐在地上,靠着床边。

那句话,临走时你对索恩所许下的承诺,就如同梦魇一般缠绕着你,白日夜里,遍遍回响。

既像是魔鬼的呓语,又像是你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推拒与眷恋,分外矛盾。

怎幺办呢······

到底要怎幺做?

你将头埋在曲起的双膝之间,默默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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