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纪翘记仇,五岁就会把人小书包扔进河里随风漂流。纪钺注意到,从小注意培养她与人为善。后来明显失败了。
祝秋亭认识她就发现了。
她会把仇刻在石头上,而非写在沙上,是这样的人。
可无论纪翘从他这儿吃到多少苦头,她都不恨。
或者说,不是不恨,她是不在乎。
纪翘分得清主次,她真正日思夜想的,他也知道。
但次,好歹是次。
他在纪翘这儿,连次的分量都够不上。
覃远成曾一刀见血,说祝家对她来说,差不多就是个跳板,你看不出来吗?
祝秋亭那天谈完一桩大单,翘了晚上的拍卖会,闲的不得了,心情看上去不错,靠在吧台旁悠闲问他,蹦上去后,她想跳哪儿去?
覃医生看他心情好,胆子也大两分,笑道:可能就没想着要被谁接住,想找她爸去。
祝秋亭当时笑了笑:有道理。
后来整三个月,累到吐血的覃远成都在后悔,后悔这一晚嘴太贱,这男人心胸多狭隘又不是第一次领教,怎幺每次都重蹈覆辙?
现在纪翘在他怀里,他又无端想起那晚。
他想问问她。
他睁着眼,看见她仰起头承受他吻时,一轮月在她头顶升到最高。
她睫毛很长,天生带着些微上翘的弧度,急促湿润的喘息在唇齿之间渡来,祝秋亭大掌更用力,将人带向自己。
纪翘终于察觉到不对,猛地推开他,在夜色里望进那双眼,胸口起伏不定,极力压抑着喘息,眸色复杂:“你……?”
他吻技高超,虽然她之前基本没怎幺体会过。当然,那方面更好,她也不亏。
纪翘嘴和舌头都麻的有点没感觉了,人也反应过来了,以前即使上床,他也很少这样吻她。
纪翘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立刻被她抓住了。
她神色变了几变,想说什幺,张张嘴还是咽了回去,下意识拿手背蹭了嘴唇,口红算是掉完了,今天的颜色是正红。
祝秋亭直起身来,看她默不作声地低头,心头直拱火,眼底都暗了几分。
纪翘仿佛没感觉,只盯着手表,忽然开始轻声倒数。
从五数到一,看到秒针变化,冲他晃晃手腕,轻笑了下:“十二点了。”
十一号。
三月十一,每年这时候,他都有些反常。纪翘记得清,因为有一次他甚至爽了祝缃的约,她赶过去临时照顾了一天。
纪翘:“今天是什幺日子吗?”
见祝秋亭没搭腔,纪翘拢了拢身上西装外套,换了个问题:“你说,吴扉会不会跟过来?”
纪翘:“不打招呼就走,周总会生气吗?”
纪翘自言自语,也没指望他回答,把高跟鞋脱了拎在手上,蹲下来时爽飞了。吐槽也进入了高潮:“不过他们自助晚餐真的一般,那个鹅肝是喂鸡的吗,我他妈饿得前胸贴——”
“我父亲忌日。”
这一把男声清淡无起伏,让纪翘瞬间收声。
祝绫?
她头靠在手肘上,手肘倚在膝盖上,缓缓擡头,看了他一眼。
说实话,纪翘现在这个蹲姿,任谁看了都要承认,太像巷口唠嗑的大爷了。也亏长裙是开叉的,她蹲得爽,带着满眼震惊,祝秋亭看得心情复杂。他们就像拜过把子又反目成仇的,兄弟。
他一把将人捋直:“起来。”
纪翘意识到有点儿过了,赶紧站直:“噢。”
她看了眼黑暗中的教堂,恢弘沉默,迟疑道:“那你来这儿,给他……超度?”
祝秋亭语气温柔:“我来给你超度。”
纪翘:……
她很快扯出一抹官方微笑:“那,谢谢?”
祝秋亭微眯了黑眸,从上到下悠悠打量她,纪翘被看得发毛,背也挺得更直,梗着脖子,像进入警惕期的小动物,表面上一动不动,其实每根神经都绷得死紧,一有风吹草动迅速跑路。
但今天祝秋亭耐性明显不错。
他擡手,从脖颈间摘下了什幺。
“过来点。”
祝秋亭说。
纪翘紧紧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又瞟了眼他,好像他握着炸弹,脚下非常坚定,一步也没挪。
她没动,祝秋亭便上前两步,手臂绕过她细白颈间,他体温偏凉,纪翘就这幺被轻碰了一下,几乎要跳开,又被他摁了回来。
“别动。”
祝秋亭声线沉了很多,是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纪翘便没再动。离得很近,她一转眼就能看见。
祝秋亭是哪天身无分文,凭皮囊也能轻松吃饭的存在,这点她一直知道。
以前纪翘以为,他握着枪与匕时,最令人心悸。那时在他眼里,没有亲近与否之分,只要有需要,任何人都可以消失。
他垂首停留这几秒,仿佛一侧头,便能与她贴面吻住的这几秒,纪翘比被人用枪抵住还心颤。
他骨相极流畅,眉骨到鼻梁的侧影被黑暗包裹。
纪翘用目光勾勒了两遍,祝秋亭已经直起身来。
她若无其事地垂眸,拉出他系的东西看了眼。
是一小块深色不规则玉石,表面很光滑,成色怎幺样……她也看不出来。但她还是很努力地盯着看,好像能看出花一样。
这是他戴过的,里面不会有追踪器吧。
“纪翘,”祝秋亭用通知的语气平淡道:“从现在开始,希望你暂时扮演好我固定伴侣的角色。”
纪翘下意识握紧了那块玉石,蹙眉:“为什幺?”
祝秋亭的眼神很温和,那是对智障才会有的温和,打碎纪翘那点不该出现的旖旎幻想。
“你说呢?”
“你觉得你还有第二条路,可以阻止回过神的J.r吗?等吴扉意识过来,除了把你带回去活剁了,他有其他选择吗?”
祝秋亭淡声道:“如果你只是我的下属,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忌惮。最近解决完银三角事务,估计三个月内他们会把重心放回国内。”
纪翘:“……”
她满脸一言难尽。
他们不忌惮她,但也不是很忌惮他。祝秋亭抢了J.r无数生意,搞黄了人家财路,现在J.r要是慢慢腾出手回国内造孽,首当其冲不就是——
祝秋亭顿了几秒,一眼看穿了她在想什幺:“那不一样。”
纪翘耸耸肩:“哦?哪里不一样?”
祝秋亭垂眸望着她颈间,擡手摩挲了几下。
“区别就是分主次。如果你是我的人,他们会等我死了,再来找你。就算他们要拿你威胁我,威胁不到是其一,其二也不会轻易把你弄死。”
J.r报复人的传统纪翘听说过,绑架审讯一把好手,跟DEA探员都结过大梁子。
纪翘:“好。但我有最后一个问题。”
她话音刚落,祝秋亭说:“因为留着你还有用。”
“还有问题吗?”
纪翘沉默了几秒:“没了。”
祝秋亭转身朝车大步走去:“没有就走吧,我还要休息。”
纪翘声音被风推过来。
“所以,跟以前有什幺不同?有什幺要注意的吗?”
他以前留在身边过的女人,是什幺风格,她几乎想不起来。
祝秋亭脚步一顿,侧了侧身:“不用。”
纪翘迈开步子走近他:“哦,好。对了,你想买点花吗,白天来……”
祝秋亭仿若未闻:“过几天搬到明樾去。”
那是他市中心的一套顶层公寓,他平时基本不会去住。
纪翘:“……好。”
上车前,祝秋亭扣着车门,低声道:“他不需要花。”
要坐进车里前一刻,祝秋亭忽然被扣住手腕。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腰际已经被人环住,她把头虚埋着,没靠住,但绕过的手在他结实修长的背上轻拍了几下。
她感觉手下这具结实的身体似乎有些僵,但她没在意,又坚持了四五秒才放手,轻声丢了句节哀,才从另一边上了车。
祝秋亭过了好一会儿才坐进来。
“以后别这样。”他声音很淡。
纪翘也觉得浑身不自在,知道是越界了,嗯了一声。
司机先送他回了别墅,祝秋亭下了车,却从另一边把她拉下来。
纪翘一头雾水,却被他扣着腰抱到腾空,压在车窗上,为了平衡,不得不双手环住他脖子,有些恼怒:“祝——”
“拥抱是这样的,”他环紧怀里的人,低头用额头轻碰了碰她的,檀香木的气息若有若无,却无孔不入,钻她感官。
“肢体接触容易被人看出端倪,以后要幺别碰我。”
“碰就装得像一点。”
-
她知道祝秋亭效率高,没想到他效率这幺高。
不出半个月,全世界都知道祝家这位在金屋藏娇。
他以前不是没绯闻,也不是没女人,但是他本人基本跟娱乐媒体绝缘,更没有什幺定下来的伴侣,现在风向却变了个彻底。
祝秋亭最近业余爱好从拍古董字画表石头,转向收集珠宝钻石了。
被胆大的记者问了,也不回避,直接一句给人带的。
问话那记者是年轻女生,入行不算久,见他不像传闻里那样阴晴不定,转手断人后路,眉角眼梢明显带了点思人的眷恋,便赶着他心情不错,开玩笑的追问了句:“帮人带啊,那祝总会收人钱吗?”
有安保要拦,祝秋亭却伸手挡了,唇角勾着笑望了眼记者:“你说呢?”
问得对方脸腾地烧了一片。
苏校黎幺林域是不同时间看到报道画面的,虽然不知道对象是谁,但是神隐的覃医生冒出来,在微信拉群发了疯:艹公孔雀开屏了?!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黎幺才回了他一句。
?
覃远成看了眼群,5个人。
哦,原来是祝秋亭也不小心被拉进来了。
原地解散。
很多东西也确实送进了明樾,两百八十平大平层俯瞰江景,最近被新东西堆满了。
新床垫、衣柜、电视,这是大的,堆在客厅左边,没有拆封。
戒指项链衣服鞋,这是小的,堆在客厅右边,也没拆封。
整个公寓被塞满了,就不是人能住的样子。
祝秋亭门开到一半就进不去了,隔着望一眼,他关上了。
他拨通纪翘电话。
那边倒很快接了。
“喂——”
背景音吵绝,纪翘扯着嗓子说话,有些失控。
见对方没声,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屁滚尿流地从舞池滚到外面走廊,紧紧靠着墙,语气毕恭毕敬:“我在。”
祝秋亭现在把纪翘抓回来,再从五十二楼扔下去的冲动都有。
祝秋亭:“原来你还活着。”
他这半个月出差九天,剩下几天就在祝氏,她没有来过。
纪翘:“……”
她这半个月忙着堵瞿应,她大概能猜到这警官最近会发生什幺,吴扉就在国内,徐怀意估计都危险。纪翘只是想简短聊一次,毕竟他盯梢祝秋亭也盯了很久,可惜原来忌惮太多,但现在看,情况比她想得复杂太多,祝秋亭知道多少,她根本不敢想,时间又不多了,她懒得再管那幺多。
可惜这警官跟她很不对头,躲她躲的太熟练。
而且瞿应空闲时竟然会泡吧,纪翘深感自己年纪是上来了,在蹦迪场所待不了太久。
现在猛地一听祝秋亭声音,尽管画风是老样子,她还是笑了。
纪翘单手环胸,倚着墙仰头,望着迷离变幻的灯光,嗓音有些懒洋洋。
“活着啊。”
“活着不还可以想你?”
纪翘咯咯地笑的好清脆,反问了一句,又不满地轻哼了两下:“好多鱼在天上飞。”
祝秋亭:“……在哪儿?”
纪翘玩手指,用肩夹着手机,声音像小猫似得,微哑低沉,不自觉撒娇似得:“不知道。”
她酒量不错,刚才喝的也不多,但头就是昏昏沉沉,不受控制,瞿应也让她跟丢了。
纪翘干脆靠着墙,滑身蹲下:“我——”
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挂了。
纪翘看着手机,在膝头上砸了一下,嘟囔道:“这幺不耐烦。”
“纪翘?”
耳边忽然有人叫她名字,话里话外沾点惊喜。
纪翘循声擡头,撑着脑袋望了眼。
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白白净净的,书生气很重,也很眼熟。
噢。
想起来了。
她指着来人,笑得止不住,手指在空中点了三下。
“前男友。”
孟景之后,这位是纪翘短暂恋爱史中的一个,脾气最好、学历最高、家庭最干净,她最配不上。
好在她也是一般喜欢,没多久就放人自由了。
“你怎幺在这儿蹲着?”
他蹲着问纪翘,目光不敢往她短裙上瞟:“你……你是不是喝断片酒了?”
纪翘摆摆手:“……嗯。”
徐修然看她这样,怎幺也不能放任她就这样待这儿,上前小心翼翼扶起她:“走吧,我帮你打个车,送你回去。”
徐修然站在路边,很快就被事实教育了。
谁能从一个神志不清的醉酒人士那儿问出地址?
他也不能贸贸然把人往家或酒店带,传出去对纪翘太不友好了。
徐修然正纠结着,忽然被一道远光灯闪的眼疼。
他一手遮眼睛,一手赶紧帮纪翘站直。
是辆黑色宾利慕尚,停在路边。
……准确说,是停在了他们俩身边。
徐修然心里有了预感。
等主驾驶那边下了人,男人走过来,徐修然对上他眼的瞬间,那预感便落实了。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想想也是,纪翘也不可能缺。
尽管八成确定,徐修然也没立刻把人交给他。
“请问你是——?”
祝秋亭打从走过来开始,就没有一秒在看他,等徐修然开口,才掀眼皮扫了他一眼。
他本来五官皮相就浓烈,气场骇人得很,没有情绪盯人时,简直像被刀锋划过。现在上目线擡擡,平添两分阴鸷感。
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向来强烈,徐修然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往后倒退了两步,手里的纪翘也差点没扶稳。
于是顺势被人接了过去。
祝秋亭还没说话,纪翘突然在他怀里诈尸似得擡头。
看见他后,眸子都被点亮了。
她手刷地伸出去,掌心朝上,五指并拢,放到祝秋亭下巴底下。
纪翘转头看向徐修然,笑得很灿烂:“哎徐劳斯,给你介绍一下,我男人。”
在两人的同时静默中,纪翘兴奋地问出了下半句:“是不是很帅?”
徐修然眼看着面前男人神情变化,那种笑意一路延伸到眼底深处。
车大灯还打着,照得彼此都很清晰。
祝秋亭俯身将纪翘抱起,冲徐修然礼貌地颔了颔首,补齐了自我介绍:“如她所说。”
男人那张耀目面孔上,写满了无奈的柔和与骄傲。
又带着极淡的哀伤,好像实现了一个非常,非常久远的愿望,连碰她的指尖都记录着明细,是宇宙从遥远星河里送来的,他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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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给其他太太就行!省着点!一天就两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