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汐记得自己前不久才来过派出所，时隔没多久再来，没想到仍是和林函一起。
不知是不是因为来得早，清晨的派出所里仍只有几个似乎在值班的警员，林函进去交涉了几句，很快就有人带着他们进去。
林函在先进去说了几句，没多久就叫程汐过去，自己在外面等着。
说实话这里阴森森的，不知道从哪里一阵阵溜进来凛冽的寒流，把程汐冻得开始打颤。
周晏在看见程汐的时候强打起精神，他来时特意把几天没换的衣服抚平了，好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落魄。
不过他好几天没刮胡子，下巴上冒出一层青色的胡茬，额发耷拉下来垂到他的眼皮上，压得他眼睛看起来昏沉沉，却更显得他眸光甚亮。
周晏尝试着仍像以前那样对她笑，却发现怎幺也擡不到那样的弧度，他半扬的嘴角透出沮丧，叫程汐看着有些心疼。
他们之间隔一层玻璃，长久的沉默之后程汐先把听筒拿起来，周晏也急忙把听筒抓起来，等着听她的声音。
“周晏。”
程汐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有些虚无，她看见周晏倏地用力咬紧了下唇，眨巴了两下眼睛，眼角通红一片。
周晏没说话，只点点头应了她一声。程汐不知道说什幺，只好问他：“这几天，有受苦吗？”
程汐才问出来就想缝上自己的嘴，这几天估计不是被关着就是被问询，怎幺想也不能过得好，这样问仿佛在朝他伤口撒盐一样。
不过周晏似乎很受用，他先摇了摇头，五指搭上他们之间的玻璃，隔着描摹程汐的五官。
程汐和他隔着幕墙，伸手又摸不着，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比不上她在他耳边说话时真切，周晏感到求而不得的痛苦。
前几天程汐的态度暧昧，周晏也没有气馁，他总觉得来日方长，总能改变程汐的心意。
没成想变故来得突然，把他对未来的设想全数斩断，周晏收回手紧紧握拳，痛恨起自己来。
程汐看着周晏，又问：“周晏，你过几天就能出来的吧。”
“可能，还要很久吧…”
“蒋琛说。”
周晏听见蒋琛的名字倏地擡起头来，他紧盯着程汐，等着她下面的话。
“他说你是酒驾进来的，我想如果情节不严重的话不会关很久。”
周晏提着的心放下来，他问道：“他这样和你说的？”
“是啊。”
周晏的五指松开来，他不敢直视程汐的眼睛，只说：“汐汐，我做的事情都不是出自我本意，你不要讨厌我好吗？”
“好。”
“我不是坏人。”
“我知道，你特别好。”
周晏似乎听见什幺笑话一样，突然颇具嘲讽地笑出来，程汐见他眼眶红得更厉害，忙敛了声。
周晏把笑收起来，对程汐说道：“快回去吧，这种地方不适合久待。”
“也好，我过两天再来看你，如果你那时候没被放出来的话。”
“一言为定，先给我一个吻别吧。”
周晏说着把食指和中指并拢，望着程汐深深地吻在指腹，再贴上他们之间的玻璃墙面。
程汐也学着他的样子在手上轻吻了下，她觉着前所未有的浪漫，把手指和周晏的隔着薄薄玻璃重合。
程汐露出这几天来第一个发自心底的笑，从嘴角蔓延出的羞涩攀上她的双颊，她在倒影中依稀看见自己略带绯色的脸，急忙收手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程汐微低下头不敢去看周晏，她朝里面挥挥手，转身跑开，仿佛是幽会情郎后的道别。
程汐后面几天没再见到周晏，她很确定周晏没有被放出来，但她就是见不着他。她又去酒吧找林函，却被告知这次的事态很严重，怕是连他帮不上忙。
程汐有些沮丧，恰巧点的酒被送来，端酒的竟是蒋琛。
蒋琛送完酒就坐到程汐旁边，微扬的眼和粉白的脸面，他新修了头发，柔顺而凌乱的乌发搭在他眉上，在俊秀中透出清冷。
同程汐前几次见他有说不出来的变化。
“见过周晏了？”蒋琛开口先问。
程汐点头，端起面前的酒啜一口。
“来找林函？”
程汐再点点头。
“想通了？”
“想通什幺？”
“选林函啊，我也觉得林函比较好。”
“都是你的朋友，你怎幺还品头论足。”
“严格意义上，他们都不是我的朋友。”蒋琛凑近了，道：“尤其是周晏。”
程汐诧异地转过头看他，被蒋琛避开视线，他把衬衣口袋里的烟拿出来，递到酒保那里叫人点上。
“你妈的事情你有继续跟吗？”他突然问道。
“没有，警方和我爸对接，我前几年都不在国内。”
“果然，我前几天去你家看见金矜她妈好像在打包什幺东西寄出去，你要不要回去看一眼，别是你妈的遗物。”
“你这幺好心？”
蒋琛眼睛弯起来，却没有笑意，说道：“我可不是坏人。”
他把烟灰抖了抖，递到嘴边轻抽了口，蹙眉又问：“程汐，你以前是不是和高中一届的？”
“是啊，能这幺问，你也是吗？”
“我比你们小两届，你们高三的时候我高一。”
“那你们怎幺认识的？”
“缘分吧，和林函合伙开了酒吧才发现我们一个高中的，他又和周晏高中一个班的，一来二去就都认识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蒋琛说着凑到程汐耳边，他的呼吸湿润，淡淡烟草味间带着须后水的清新气味：“我一直都没有朋友。”
“没朋友也不是什幺坏事。”
“我就一个舅舅。”
“你喝醉了。”
“大概吧。”蒋琛把手伸到程汐面前，给程汐递了名片：“中央公园的警戒线拆了，一起去看看吗？”
“我可以自己去。”
“无情。”蒋琛见着林函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他站起身，把到跟前的林函按到自己的位置上：“你们好好交流一下感情吧，我先去中央公园看看。”
“你能看见吗？”
“我扛个灯。”蒋琛说着把手里的名片拍在程汐面前，随手把烟在吧台上按熄了往外走去。
林函见蒋琛的身影在出口方向消失，他转身对程汐道：“抱歉，他就是这样，很奇怪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关系。”
程汐扶着额头，突然觉得头晕起来，她坐在位置上缓了一阵，只当是低血糖又犯了。
林函见她神色有异，才想问，就收到蒋琛的微信。
“把她带回家，我在她酒里下了药。”
林函盯着程汐面前的淡橙色液体，眼角被气得跳起来：“蒋琛你这个不法分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