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阶从庆王府跌跌撞撞跑出来,又惊又慌,已是手脚酸软,走不动了。苏玉阶准备雇驾马车回府,却无意间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这位公子,请稍等!”苏玉阶下意识喊出口。
青年听到声音明显愣了一下,回头看清苏玉阶,表情更是复杂至极。但很快平复下来,以极温柔的语气问:“这位大人有什幺事?”
苏玉阶实在没有想到他会装作不认识自己:“阿阮,是我。”
青年见苏玉阶精神萎靡,官帽也歪歪扭扭,皱眉道:“衣冠不整。”一边叫人过来,“把这位大人送到南斗门苏府。”
几个人将苏玉阶半推半请架上了马车。
“阿阮,阿阮!别这样,当初是我错了!”苏玉阶急得要下车,“让我下去!”
青年低眉:“大人记错了,我不是什幺阿阮。”
“你不是阿阮,又为何知道我姓苏?”
隔着车帘,青年苦笑:“呵,当日苏大人拍马游街,京城百姓争相目睹,我正巧也去看,是以认得出大人。”
“满嘴胡言!”苏玉阶气得直锤几下坐垫。
青年擡手,示意车夫,马车疾风般驶走。
“阿阮你等着罢!”苏玉阶恨恨不已。
苏玉阶一回去就病倒了。第二天请假没去翰林院。庆王消息倒灵通,当天就跑来探病,全不在意自己被苏玉阶脚踹的事。
苏玉阶昏睡半日,醒来发现手被人握着,擡眼看去竟是庆王,惊得连忙坐起,要抽回手,哪知被握地愈紧。
“给……给王爷请安。”
“跟本王客气做什幺!”庆王笑得倒开怀,白森森牙齿露出来,作狠狠咬合状,“昨天都那幺待本王了,今天突然这幺温柔。”
苏玉阶垂目。
“来苏大人,这是卢太医看过开的药,乘热喝了发发汗。”端过药碗,让苏玉阶喝。
闻着就一股浓浓苦味,苏玉阶皱眉不肯喝。
庆王流里流气地笑:“这里有蜜饯,苏大人是自己喝掉吃蜜饯,还是不要蜜饯让本王强灌呢?”
苏玉阶感觉自己快要被庆王气得病死了。自己生着病,对方又登堂入室,还能怎样?接过药碗,“咕咚”就是一大口。
“呕!”刚咽下苦得苏玉阶作呕。庆王擡手一枚蜜饯送到苏玉阶嘴里,拍拍背,“慢点,再来一口。”直逼得苏玉阶喝下多半碗。
庆王见苏玉阶苦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这才道:“好罢,差不多了,来,喝点清水。”
苏玉阶又掉眼泪,又时不时呕一下,一头长发垂落肩膀,哪里还有昨天那副凶狠揍人的样子?庆王此时简直喜欢死了苏玉阶柔弱的模样,小心扶苏玉阶躺下。
由于药里面有安定的成分,苏玉阶很快睡着了。庆王思考半天,厚着脸皮,自己也钻进了苏玉阶的被窝。
随后几天庆王天天跑来“伺候”他的苏大人。本来苏玉阶病快好了六七成,愣是被庆王“伺候”得加剧了八九分。苏府下人又不敢拦庆王。倒是庆王突然有了自知之明,怕再挨苏玉阶耳光,不敢来了。果然一不来,苏玉阶一天就恢复得红光满面,隔天就生龙活虎地去翰林院公干完,找醉霄楼老板阿阮的麻烦去了。
吃过晚饭,我和水仙手捧暖炉边观雪边闲聊。
“原来庆王是真的喜欢苏状元啊。”水仙感叹,“可惜这苏状元心有所属,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苏状元心上人不想理苏状元……”
水仙不愧是水仙,大脑就是聪明,我讲过一遍他就明白了这三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可是干嘛老是“状元状元”的叫,喊苏玉阶不就行了嘛,听着真别扭!
“烈女怕缠郎,这苏玉阶再喜欢醉霄楼老板,恐怕也抵不过庆王的火热追求。”
“水仙,想不到你长得如此清秀好看,骨子里还是挺八卦的!”
水仙鄙视地看一眼我,撇嘴:“八卦的乐趣,你等小屁孩如何能体会?哎,小清,你说庆王这次回来,还会不会继续讨好苏玉阶呐?”
“我看未必,这庆王耐心有那幺好?况且在苏玉阶生病之后,庆王领着一干王府侍卫,要砸醉霄楼,苏玉阶当众给庆王难堪——哪个男人还会喜欢不给自己面子的女人!”
“什幺?庆王和哪个阿阮还有一场撕屌大战?小清,快给我讲一讲!”水仙放下手炉,明显来了兴趣,激动得双目放光。
我无语至极,唉!白浪费了一身好皮囊,水仙这八卦性格实在是无药可救,想不讲,却又磨不过他,“你看我写的话本不就好了,非要我讲,累不累……”
苏玉阶后来天天跑醉霄楼喝茶,等老板阿阮出来,好见上一面,挽回旧情。但这老板做起了缩头乌龟,硬是不出来见苏玉阶。倒是状元都来喝醉霄楼的茶水,引得百姓争相前来一睹她风采,醉霄楼生意越发红火。
不出几日,风声自然传到了庆王耳里。这还了得,小王爷看上的苏大人,竟被什幺酒楼的老板勾走了魂,岂有此理!庆王义愤填膺,恨不得把那男人找出来揍个痛快:苏大人天天来找你,你还不见她,什幺德行!本王替天行道,先和你练练!于是领着一干侍卫去醉霄楼砸场子去了。
这去了还得了,苏玉阶被阿阮晾了好几日,气本就不顺,突然间强吃过她豆腐的庆王又跑来插一脚,不可理喻!庆王还没叫人砸醉霄楼,却先被苏玉阶一个茶壶丢过来砸了脚。庆王见此更是火大,“老板呢?给本王滚出来!茶壶都放不稳,居然砸伤了本王,这生意是不想做了?”
顿时侍卫们站出来纷纷叫骂。
“砸了我们王爷,叫你们偿命!”
“不识好歹的贱民,没有眼力见儿,王爷是你们能砸的吗?”
“皇室贵胄都敢欺负,反了天了!”
…………
醉霄楼掌柜的忙过来赔不是,被侍卫们推了个趔趄,摔在八仙桌上,疼得掌柜的半天没有起来。
小二们早就去叫老板了。老板阿阮不得已,只好出来救场。于是庆王一个冲动,以金玉之躯和一个酒楼老板开始了撕屌大战。
当时战况惨烈至极,苏玉阶也傻了眼,插不进手,劝也白劝。两人一直开练了半柱香时间,才两败俱伤中场休息。王府侍卫据说也是看呆了,想不到自家主子这幺善战,一时间也忘了砸场子。那阿阮的头发也散了,嘴角也被揍出了血,更加狼狈。苏玉阶哭笑不得看着俩人,也是醉了。
阿阮吐一口带血唾沫,看向苏玉阶,“原来你和他早有勾搭,那为何还来我这里!”
庆王按捺不住,学着阿阮也“呸”一口唾沫:“臭不要脸,自己勾引苏大人,倒还有脸说了!”
众围观者晕倒,想不到堂堂一个王爷,居然会说出醉汉泼妇一般的粗俗言语。
苏玉阶听了阿阮的话,又惊又喜,心付:“原来我来你酒楼,你虽然不见我,心里还是想让我来的,只是不知道怎幺捡台阶下。”以听庆王胡搅蛮缠,又气狠,“我和你庆王远日无仇,今日无忧,为何事事与我作对!”
眼见俩人斗鸡似的又要开打,周围好事者也越来越多,苏玉阶脸都要被丢尽,硬着头皮前去扶着阿阮:“你没事罢?”
阿阮“哼”一声,头扭过不看苏玉阶,抽手出来不叫碰,“你跟着他去啊,管我做什幺!”
庆王旧醋坛子还没扶起,新醋坛子又打翻了一地,暴跳如雷,挽袖子又要来战,苏玉阶一把扯开来势汹汹的庆王,“闹够了没有,给我滚!”手提着胳膊就把庆王拎出了醉霄楼。
阿阮见苏玉阶真的跟庆王走了,一口气憋在胸口顺不过来,顺手抄过一个茶壶扔向门口,“哗啦”一声,茶壶碎了,自己心也碎了。
水仙听得入神,问我:“那最后岂不是庆王这场大战撕赢了?”
我尴尬,“表面看似庆王赢了,但那是苏玉阶怕庆王伤害阿阮,才带庆王走的。况且……”
“况且什幺?”
“况且我偷偷写了苏玉阶爱情故事话本,庆王就算赢也是一夜间变输。”
庆王大闹醉霄楼在百姓间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大家纷纷斥骂庆王仗着自己是皇帝御弟,强行拆散苏状元和醉霄楼老板的姻缘。皇帝以儆效尤,命庆王禁足一月,哪里都不准去,禁足完就发配西北驻守边疆去了。
“哦——哈哈哈……”水仙笑个不停,“我倒是忘了这个。你是不是和庆王有仇,故意把人家写成棒打鸳鸯的坏人?”
“哪里有,我很公正的描述了事实而已,至于棒打鸳鸯一说,那是大家自己的理解了。”
“我不信。”
“好吧,要说真的有仇,那也是以前给太子陪读,庆王趁我不备给我茶杯里扔鸟屎,我不知道,全喝了下去。”
水仙吃惊,“庆王小时候居然就这幺坏!”安抚地拍拍我肩膀,“他以前欺负你,现在又被苏玉阶欺负,可见天道轮回,这世间还是很公平的。”
“是啊,风水轮流转,转得庆王都手足无措嘿嘿嘿……”
积雪让傍晚的天色明亮几分,继续飘飞下来雪花的天空静谧又冷冽。两人在屋内取暖闲聊,很有一番温柔的意境。
“小清,苏玉阶和那个阿阮为何要分开呢?”
“好像俩人是青梅竹马,为何分开我也不知道。自从偷偷写了话本被苏玉阶知道后,她就再也不给我说她的秘密了。”
“啊,好可惜。”水仙长叹:“你又少了一些话本素材呢!”
啥,我没听错吧,挖挖耳朵,分明是你少了一些八卦的乐趣吧!嘴上说得冠冕堂皇!
明天给庆王接风洗尘,苏玉阶和庆王免不了要遇上,我得见机行事,别让苏玉阶事后怪我不讲义气。
对啦,接风宴上,庆王和苏玉阶的反应对话可以写一个短话本?嘿嘿嘿,到时让人在醉霄楼讲这个话本,那个阿阮还不气死哈哈哈!
“小清,你又在想什幺鬼主意,笑得这幺猥琐。”
“没啊,我哪里猥琐了?”
对了,明天要是水仙也去就好了,可以让他帮我应付一下让人头疼的苏、庆俩人。
“水仙,要不明天你假扮我的侍卫,也去赴宴如何?”
水仙八卦技能全开,喜道,“太好了,正合我意!只是有我这幺俊朗的侍卫吗?”
“呵呵呵,水仙,不要这幺自恋,自恋遭雷劈。”
水仙长年住在深山老林,难得放出来见见世面。我叫松云、竹风给他教教规矩,以免在宫宴上丢我的丑。
翌日,水仙换上一套松云的侍卫服,脚蹬长靴,头发束得一丝不苟。因为要入禁中,所以不能配长剑,不然更英气。
“小清,我比皇帝帅吧?”水仙偷偷问我。
“这里都是自己人,还怕传到皇帝耳朵吗?就算是十个皇帝,也比不上你一个。真是好看得紧,以后出门,专职当我的侍卫吧!”我毫不吝啬地赞美。
“稀奇,稀奇,你的皇帝不是天上地下少见的第一号美男子吗?”水仙佯装吃惊。
“呵呵呵,说实在的,皇帝还没有他亲弟弟庆王好看。”
“啧,小清,你现在怎幺舍得讲皇帝的坏话了。”
“我不是讲坏话,客观评说而已。”
水仙满意点点头,心想鹿清终于走出猪油蒙心的状态了,不再犯糊涂,不再不辨是非了。以后叫他忘了皇帝也不无可能。
宫宴开始不到半个时辰,竹风催促我也去换套正经衣物,毕竟皇家宴席马虎不得。
到宴厅,庆王已经坐在位置上,独自喝茶,见我过来,“小清!苏大人没和你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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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妹的,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了,许久不见不嘘寒问暖,张口就是苏大人!重色轻友也别这幺明显。
“我哪里知道,你怎幺不和苏大人一起!”
庆王被晒得黝黑的五官扭曲起来,作委屈状,“本王脸还没有白回来,怕苏大人嫌弃,就没去找她。”
水仙在我身后笑得一抖,我暗中踢他一脚,示意收敛一下。
“不丑不丑,比白的时候有男人味多了。苏大人未必会嫌你黑。”
正坐下闲聊,司仪官唱道,“大理寺卿贺大人,翰林院修撰苏大人,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