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闻颇丰。

平玉虽好,却也仍是要回青州。此番耽搁了一阵子,便要更急切地走。

原先不是说只给七天幺?倘若七天还不回,钱未给够数目,按官员习性一定扣押。

天已够黑。

官道旁,车夫原本已然瞌睡,却只闻远方树林处一阵窸窣,旋即是脚步声。

一步,两步,杂乱的脚正堆砌,连树枝都被踩得喧嚣,似乎多般人将要登场。

“甚幺人!”老者原先还在马背,此时骤时一跳,靴惊起一番土。

脚步声似乎是右方树林。

他左右甩甩脑袋,一刹清醒,跳下马后,便小心翼翼地抽剑,作擡手式打灯去照。

这时间,倘不是自家主子,便是最近绿林来的劫匪来劫钱,一定要注意注意再注意!

倘若当真为绿林劫匪,那该如何?

男人已然走去声音来源地,此刻,灯光所及之处却忽地踏出一靴。

哗吓!

他猫着腰,险些没立稳,灯火处处倒退。正擡眼一看,才发觉是关略抄了近路来此,身后则是前些天来的漂亮姑娘。

关略看着摔下的灯,奇道:“徐管家,你不去守车,来这作甚?”

徐管家收剑,好容易爬起来,拎起摔散的灯,佝偻地拱手:“关师傅,我怕是绿林劫匪来劫车,才来此查探!”

“不必行礼!”关略将徐管家扶起来,又用眼滑去前面马车,似乎示意他打马,“此番最是应该,你做得没错!绿林那旁近日活动频繁,听闻许多老武林都遭暗算。”

前头便是马车,还安稳着呢。

经过一番打斗,江濯骨子疲累,便单是柔静地随关略走,一旁走一旁将发簪塞入衣袖。

徐管家上前去,将灯挂给马头,也沉重地拎住缰绳,作势要蹬:“最近蹊跷,关师傅。血阎王身败名裂,鬼剑士宋冀北又重现江湖,恐这都是绿林暗中计划,务必当心。”

“当心着呢!”关略提住衣摆,大摇大摆地入马车。

与之同行的是江濯,她亦踩上脚板,上马车:“血阎王近日出事幺?”

此时车内仅关略同江濯两者。

但见两者皆入马车,徐管家顷刻打马,便命马溜溜地走,颠簸地载人。

关略自车内抚住把手,悠然道:“血阎王最近丑闻颇丰,正遭诋毁呢!”

“如何诋毁?”许是怕发簪丢,江濯捋捋衣袖,发觉那捧硬度始终在才纾解眉头。

马车开始动,貌似是已然走。

“听说是有断袖之癖!”

江濯一惊,紧道:“当真断袖?”

“除此还传他武功是清风昼处偷师来的……现下武林抵制他,他也无路可走!”

这听起来荒唐。

江濯清秀地垂睫,擡手却不经意地捏捏耳垂,道:“清风昼不是练剑幺?他如何偷师来学刀做血阎王。”

“哪知!”关略摆摆手,似乎是讲不要再谈,“学刀的,还跑去偷学剑的师?乱了套了!可世人却当真信这!我不懂,仅好人云亦云!”

“血阎王如今还在第一幺?”

关略思虑片刻:“前几月宋冀北重出江湖,早便将血阎王给挤下去,现下他排老三,老二则是绿林匪高大麻,使双砍刀那位。”

马车窗尚未关,夜风也曾吹,将江濯发丝都给雅致地吹乱:“从未听过我爹讲过他,他好找幺?”

她唇线动,一旁眼睑下垂装雅,一旁眼眸却又熠熠好战。

好教养,亦够出息!关略想,嘴上却道:“你这女娃要去战他?这可比我难多!况且他亦并非我这般,倘若打架,一定要有赌注才行!”

“一般俱是甚幺赌注?”

关略目光沉沉:“要幺不再比武,要幺赌一根手臂。”

“……这便是他规矩?”江濯只觉得手寒,忽地侧过身子,要去拉窗。

关略替她拉上窗,道:“此为绿林规矩。”

又是三日过去,仔细盘算应已走过六日,此时便仅仅剩余一日。

这次回来,又与上次大不相同。

不相同在何处?原先青州无那般多灯,今日回去,外头却已然新挂许多头灯。

貌似很庆祝似的,掀眼一看才晓得是甚幺全民脱贫!

一个个的口号,似乎只唱赞歌。

外头有汗流浃背的农民,自这照本学本地学写大字,浓墨重彩地添皇帝当真出息。

关略扫过这,似乎习以为常,也不介意,当见着农民手里铁刷,他才紧了紧手指,掀了窗对外大声道。

“徐管家,莫着急回去镖局,先去一趟百乐园。”

百乐园甚幺地方?

通俗地讲,便是山水园;这地界大,算是关略地盘,曾是一位大商住址,他当初大手一挥便购得,后续又附庸风雅,命人修作如今这般,取名百乐。

现下却用来装铁。

当真糟蹋。

徐管家苍苍地应一句好,旋即便勒马回头,骤时逆行去百乐园。

马蹄着急,百乐园不远,此番去百乐统共也仅仅只用上两刻种时间。

车很快;

但百乐园却似乎不妙。

是如何?

百乐园人挤人又挤人,各个大刀都威武地林立,远远地下马车,江濯便见有许多人围住这园林。

这些人身形壮硕,看似都是提偃月刀,看似都是关家门徒。

“关……”

她回首,方想告知,却未曾想关略较之她更为激动,打远处便运内功喊:“出甚幺事,慌慌张张?”

此时,人声鼎沸也化为万籁俱寂。

寂静幺,人群开始分,逐渐吐出来一位男人,窄目厉眉,提着偃月刀,原是关宇。

他方一出来,便将偃月刀搁至一旁,直直下跪。

膝盖碰地一刹,溅起泥沙。

白衫染成灰,随后便是磕,磕,磕。

也流血,不顾甚幺。

关略见此,亦不阻挠,单是去他身侧,弯腰拾他偃月刀,单薄地拣眸光拎他身形。

关宇却只不住地磕头,死瞪着双眼,不做解释。

江濯愣愣地看着,关家徒也眼睁睁地看,不过几分,便陆续跪地。

一位,两位,三位。

先是由几个带头,后续都撂下刀,一息一息有节律地磕头。

关略不问,心头却似乎早知道答案。

他一扫大刀,狂躁地斩无数次,道:“是不是他陈老狗!”

刀每斩一次,便有裂空之声。

这几刀皆斩下去,风声烈足,似乎龙正咆哮。

无人应答,单是磕头声很重。

“铁遭偷了?!”关略只觉气血上涌,脸都充血,“我只走那般几天,便看不住?”

关宇带头道:“我甘愿受罚!”

关家徒也随:“师父,我们亦是!”

“……好、好!”

关略咬牙切齿地闹三跺脚,提起大刀便横冲直撞地奔去百乐园。

他去百乐园作甚?

却不是为观赏美景,单是踹住石梁。一个,两个,三个,踹飞,一瞬似乎箭般飞远。

“关宇,你给我等着!”

江濯被关略此番火气惊到,旋即也想运轻功去追,可定定地思虑过,方擡的腿却又后退。

“关宇。”

她柔声道,反而去其后。

关宇仍是跪着,连带关家门徒亦是。

久久,才传来沉重一声:“何事?”

他应是有见地的,江濯便将她怀中所抱着的剑展出来,并不冒犯地单膝跪地,问道:“此为水龙剑,它能当多少钱?”

倘若够值钱,便当了罢!

关宇静默地一瞬擡眼,却在见到水龙的那一刻起死死地红:“此物……”

他的目光只锁住那柄剑:“……此物。”

他险些要擡手,一惊发现却惊,连忙地再将手阖于地上,垂眸。

“……此物价值非同凡响!第九剑首佩剑水龙,威力无比削铁如泥,倘若卖了,至少几千两银,形似古画价值。”

“当铺要幺?”江濯见有戏,便急急道。

关宇跪着:“寻常当铺他们无那般多银两。”

“倘若当真当掉,会有那批铁价钱幺?”

“会!”

那便势必要当掉。

江濯心中暗想。

当初她蓄意去挑衅玄元清便是为这柄剑价钱,如今这柄剑价钱果真如她所料,当了一定能为关略疏解些许压力。

只是当真要当幺?这剑来途不算干净……

江濯亦会凝重,眉眼亦浅浅地皱。

这是旁人物什,她拿来途径说好听些算是赌注,说难听些便是诓骗。

“那批铁当真如此重要幺?”

“……当真!”关宇咬牙切齿,一字一蹦地将音节磕出来,“当真透了,这些铁就算是卖也将近几千银!”

这该如何是好?内心似乎正博弈,善与恶都有理

江濯捋捋袖口,触见发簪后便下定决心:“关略此番是要去哪?会有风险幺?”

关宇却不再回应。

“你答我,我去助他一臂之力!”江濯又低声地热切。

关宇始终不言语,一直垂首,敛全部神色。

“……当铺在哪?”

关宇终于道:“你这是诋辱我爹,他断不会同意!少操这份心罢,我替我爹谢过了!”

说罢,便一叩首。

关家门徒亦是随之,整整齐齐地一家响亮。

可他这般装模作样片刻后,却又粗声地哑:“……江濯,他太执拗,断不会同意……古板!”

“并非我不愿收,只是倘若我答应收你这钱换铁,便静等着挨教训罢!……他常教我,不能受这些!”

这旁喧闹地闹兑钱,另旁江濯却不曾想到这批铁是因她才变得尤为重要,关略之所以失态,尽是因周逐流要那批铁才能联系人放她!

假若无呢?无这批铁。

她过几日便又要被抓。

——

陈三刀自陈镖局左拥右抱,低调地哑声,用手指挑逗美人,情趣地勾嘴角。

这时,方要办正事,门外却轰隆一声巨响。

是甚?!

男人似乎病虎,阴鸷地朝窗外看,骤然掀起身便闪去桌上抓起三柄刀。

只见再一声轰隆,他眼前的门顷刻破碎,四分五裂地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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