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交易(捉虫)

欲望之街歌舞伎町。

低洼狭仄的平房用暧昧低俗的广告彩纸包裹出一层劣质脆弱的外壳,从纱帘半遮的玻璃窗泛出粉紫相交的迷幻灯光,身着各式服装的服务生站在门口分发传单,时不时拉住过往的醉汉低声交谈;高耸华丽的俱乐部、酒店把华贵亮堂的外表当做隔离墙,隔开了旁边小酒馆喷出的便宜烧酒味,向着那些光鲜靓丽的贵客低声下气的暗暗邀约。

这里有江户最大的赌坊,也有摇摇欲坠的破败危楼,这里金钱与欲望交织交错,编织成密密麻麻的大网,将来来去去的人潮连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交易通通网住。

在这个被层层情人旅馆包围的地方,一座富丽堂皇的金钱王国强势的霸占着一块不小的位置。

在那里面,像是准时播放的深夜剧场,每到夜晚就开始播出固定情节;在那里面,同样上演着没有事先预定的剧情,在明晃晃的背景下,充斥着光怪陆离的叫喊:有人一夜暴富,有人从此跌下深渊,有人深信命运的再一次,也有人丧气出走……

“押单押双!下注下注!”“赢了赢了,我赢了!哈哈哈哈!”“又是臭牌?这手气真他娘背时!”……

人们口中发出的声音混合着骰子在蛊中哗啦啦的摇晃声、纸牌唰唰落下的发牌声,还有样式新奇的柏青哥机器滴滴滴的响声,汇成了特有的背景音,在这个金灿灿的大厅不分时间不分演员地点的上演。

鲜少有人闯进的金钱王国高层宫殿,在这一刻迎来了今日第四位客人。

香罗脚步轻盈地踩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朝着侍者指引的方向踱去,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富有节奏的钻进耳朵,无声地平息了加速跳动的心跳声。

“果然是你,”香罗推开厚重的木门,看见那道华美的身影时眉梢轻挑,带着些耐人寻味的语气,“现在是不是该称呼你为——歌舞伎町四大天王之一,孔雀姬华陀。”

她的尾音往下落,轻柔的声线透出笃定的意味,目光细细打量对面的人,从蓝发尖耳到手里拿着的绿孔雀羽毛扇。

孔雀姬华陀以羽毛扇掩嘴轻笑,眼尾勾出一弯撩人的弧度:“阿拉,没想到香罗殿还能记得我,真是我的荣幸呢!”

香罗缓步向前,闻言轻笑出声:“.…..堂堂春雨第四师团团长,在组织内的派系争斗中下错注,从此销声匿迹,还卷走了大批的钱,这幺轰轰烈烈的事,春雨上下谁不知道?只是没想到,你会躲到这里来,还这幺一番改头换面偷换身份,如果不是提前打听了些小道消息,我还真认不出你来了。”

没等华陀开口,她又说道:“不过,你引我来到底有什幺事?”

“呵呵呵~别急呀,好戏才刚要上演,不如先一起看看?”华陀吩咐下人搬来一张椅子,示意香罗坐下,然后两人齐齐将目光放到好戏将映的显示屏上。

显示屏那头,四人围坐麻将桌前,其中一抹银白身影格外显眼。

看了半晌,香罗侧过头打趣道:“你这喜欢赌博的个性还是没变,也不知道这一次,你下注的运气如何?”

华陀知道香罗是在暗讽她在组织内斗中失败,脸色变也不变,目光放在监控传来的画面中,“不如香罗殿猜一猜,谁会赢。”

“你这是要跟我打赌吗?”香罗歪着头微微一哂,配合地给出了个答案,连想都没想几秒,“那个红头发的是你找的人吧?既然如此,我当然是赌另外一方了。”

“不再想想了?这不是你我的对赌,杰克赤毛在过去20年间从没有过败绩,现在的牌面也可以说是胜券在握,我只是想知道这种局势下,如果是香罗殿你的话,又会把手里的筹码压在谁身上呢?”杰克赤毛自然是华陀找来的那个麻将高手的名字。

“不了。”香罗果断地回绝道。

“你知道我跟你最大的不同之处在哪里吗?你生性好赌只可惜差了那幺点运气,而我,又多了那幺点运气。”香罗翘起一只脚,一只手斜斜地抵住下巴,慢悠悠的说道,“况且,我哪里来筹码可押,不过和你一样藏在江户勉强混日,还没你这‘四大天王’过得潇洒呢!”

昔日在春雨里,作为少有的女性角色,香罗和她不免被拿出来比较,从相貌到性格,两个人可以说是天差地别。春雨第四师团团长,长相艳丽,哪怕与如今大整了一番的脸相比也不差分毫,再加上那残暴的个性,一直被誉为黑暗中绽放的一朵霸王花。与之相比,香罗就要逊色很多了,她气质更为温和内敛,性格也像个没脾气的老好人,虽然没有拿到牌面上说,但春雨内部不少人都私底下将她标记为依附着第七师团而生的菟丝花,在阴暗角落里只能任由风吹雨打,好似轻轻一掐就能将她摘下。

要不是有人护着,就凭那张脸,只怕早就被人玩得支离破碎。

但华陀此时却像是听到什幺天大的笑话似的,半掩着嘴咯咯直笑,她看香罗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好一阵后才压下嘴边的笑意。

“是幺?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监视器那头,银时三人已经将手里的筹码输个精光,长谷川开始崩溃地挠着头发喃喃自语。

已经到了死局。现在,是认输呢,还是破釜沉舟挣得一线生机?

只见银时另辟蹊径,玩起了脱衣麻将?!

也许是他们三人的运势是在太过倒霉,已经达到了1+1+1>>3的叠加效果,如此触底反弹之下,后势整个一变,变成了对那红毛的穷追猛打。

华陀捏紧了手里的羽毛扇,扇骨发出咯啦一声不堪重负的声响。

难道真的会输?这样一番大好的局面就被轻易推翻?

在华陀殷切的目光下,局面却并没有再度发生戏剧化的转变:那红毛企图出老千,却被银时一脚踢到腿骨打乱了牌面,阴差阳错之下,长谷川竟摸出了个天胡!

见此结果,香罗嘴角微妙地往上一勾,遂又追问道:“好了,你还没说引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幺。”

华陀迅速收拾好心情,面上浮现出一个和善却又透着诡谲气息的微笑,她低声答道,“引你来,是想同你做一桩交易。”

见香罗颔首不语,她接着往下说,“看来香罗殿所言非虚,你确实好运得有如神助。不过……你刚才说的话里,有一点我不太赞同。”

她低声笑道:

——“能够悄无声息地将春雨搅成一锅浑水,而后全身而退的人,怎幺能说是没有筹码呢?”

……

夜风习习,银时和长谷川在赢得麻将赌局后又一次不信邪地重回赌场,结果不出所料地又输得只剩下一条裤衩。

“………………”

两人望着赌场门口的招牌无语凝噎。

“走吧。”长谷川叹了口气,拍拍银时的肩膀。

就在两人转身之后,银时眼角余光闪过一抹痕迹,转瞬即逝,若不是电光火石间他下意识地一瞥,那根本微小得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银时说完甚至来不及等长谷川的反应,一矮身就钻进了旁边狭小的巷道。

被他抛在身后的长谷川诶了一声,来不及询问眼前就没了银时的踪影,他无语地喃喃道:“……什幺事这幺急啊……难不成还能去抓幸运女神了?”

七拐八拐的巷道墙角堆满了第二天待回收的垃圾,从楼栋侧面半开的窗户中隐约传来嗯嗯啊啊不可言说的声音,这里面没有灯光,只能接着模糊的月光才能看清脚下的路,背阴处的石块长满了青苔,巷道最窄处甚至只能让人侧身通过,一脚在地上踩实了,惊得出来觅食的老鼠唧唧乱窜。

银时侧身从两根管道中间跨过,模模糊糊地想到:这真是歌舞伎町里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巷道了。

——如果没有在曲折巷尾伶俜独立的那道身影的话。

香罗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缓缓回头,双手背在身后,唯独那张脸、那张银时多少次午夜梦回苦苦寻找的脸,是那幺清晰,哪怕昏暗中连五官都模糊了,银时仍能细致描绘出,从眉梢到嘴角的线条。

这一刻,上一秒还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竟然诡异的平静下来。

“.…..”他动了动唇角,心底里闪过几百种开场白,竟踌躇不已。良久之后,他才神情自若地低声道,“这次不假装不认识我了?嗯?”

香罗侧头垂眼,直到男人近到跟前,才惊觉曾经溢满胸腔的那些情绪此刻竟随着拂面略过的晚风,在空中飘散成了一缕青烟。

“运气不好就不要瞎赌了。”她将身后的男士衣裤置气一般扔在银时胸膛。

银时握着胸前熟悉的衣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输得一个子儿都没了,现在全身上下就穿着鞋子和那条他特别偏爱的草莓图案裤衩。

!!!

一种莫名其妙的羞涩腾地从心里蔓延开来,渗透至全身皮肉骨骼,连站姿都变得有些内秀了。

简直莫名其妙!

明明更不要脸的事情他都做过不知道多少,怎幺这时候就这幺放不开?

银时一个劲的别扭着,见他捧着衣物久久不换上,香罗不耐烦了。

“你还有裸奔多久?”

歌舞伎町一丁目的大门连接着通往护城河的宽阔大道,沿着护城河再往西走上一段就可以看见真选组朴素的院墙。

香罗信步走在前面,银时在她侧后方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除了开始的短短三句话,两人竟一直保持着沉默。

银时擅自跟在香罗身后护送她。

香罗也默认了长久以来的半米距离。

不是没想过义正言辞的向她问清楚。

你去了哪里?

和谁在一起?

你和神乐是怎幺认识的?

你还会不会……又消失?

……

而银时心里有千句问话,就有万种不问的理由。

这胆小甚微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他。

行至距真选组院落300米左右的位置,香罗呼出一口凉夜的冷空气,口中轻吐出三个字:“你走吧。”

“.…..”犹豫再三,银时还是问道,“......我之后可以来找你吗?”

“不可以。”

以前从不知道原来短短三个字,就可以让人打碎了一口银牙往肚子吞!

银时面上泛起苦涩,刚准备低声应下就听见香罗又补充道:“我借住在真选组内,你来找我不方便……还是我去找你吧。”

她说着回过头,今晚头一次拿正眼瞧着银时,“我知道你住哪儿。”

也是在这一刹那,银时才知道,原来语言的力量这幺大,它能将人拉入无边苍凉的沼泽,也能给人最温暖的慰藉。

“好。”

街角不起眼处。

冲田和土方坐在黑色警车里,不远处一高一矮的身影清晰映入眼帘。

“你猜他们在说些什幺,土方?”冲田坐在副驾驶座上,手指轻点车窗,擡擡下巴往前一点。

土方缓缓从口中吐出淡薄烟雾,随手将闪着红光的烟头弹出窗外。

“关老子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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