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的一点错也没有,他今年十七岁,还是个上高中的孩子,原本今天是要考试的,结果一个人逃学出来。
然后想自杀,然后又被我救下。
他不想回家,问我能不能带走他。
然后他转过头目光清澈,像一只涉世未深的小鹿一样盯着我。
可我犹豫很久,我没办法带走他,我是个卖屁股的野鸡,家里也不干净,他越是干净纯粹我就越想远离他。
看出我的犹豫,男孩竖起手指向我再三保证,他说不会给我添麻烦,求我收留他一会。
可我还是摇头,我说我家不干净,你还是不要跟我回去。
可他不害怕,他跟着我,就像刚刚我跟着他。
自言自语的,男孩子在我身后说话,他说他叫孟怀,家里没有别的亲人了,看见我他就想起家里的姐姐,我和她一样的慈爱。
是啊,你也让我想起姚淳。
她要是还活着,我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他的可怜兮兮叫我没有办法无动于衷,最终,我还是带他回家。
屋子里乱糟糟的,夏柳不在家,沙发上堆满了她脱下来的裙子,还有我的丝袜。
我统统拿走,随即孟怀就坐下。
他有些拘谨也有些尴尬,说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你叫什幺名字,能告诉我吗。
我好像很久都没被人如此礼貌的问候过了,金钱把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有人给我一把钱,我就会笑着说我是姚安。
你要记住我,明晚也继续光顾我。
孟怀的客气和天真叫我无所适从,我有点困惑,这个时候我该说些什幺。
男孩不着急,面露期待的看着我,叫我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的说:“我叫姚安。”
他的笑逐渐变大绽放起来,我看清他的开心,都这样脸上。
他说喜欢我的名字,也喜欢我,等有一天长大,要好好报答我。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这真是干净纯白的灵魂,不曾沾染人世间的半点尘埃。
他果真说话算话,说只让我收留一会就绝不多呆一分一秒,天黑之前他就离开,临走之前要了我的微信,向我郑重其事的道谢。
谢谢我救下他,拥抱他,还慷慨的带他回家。
他说他不会忘,叫我没事多联系他。
然后就大义凛然的走远了,我看着他的小熊头像,还有一点的不知所措。
我很久没来猎场,屋子里的姑娘们都说想我,夏柳扑过来,看我红光满面的,就翘起大拇指说大老板的活还真是不错。
跟他有屁关系,还不是因为我吃得好睡得早!
我叫她少拿老板打趣,哪句话惹他不开心,一定扒你狗屁。
她咯咯的笑起来,挨着我坐下。
她又给我描眉,端着我的下巴,将我好生的端详。
夏柳夸我漂亮,也不知道今晚又要便宜了哪个坏家伙。
这个问题已经很久没再想过了,一开始也会不甘心,我年纪轻轻,凭什幺便宜那些又老又丑的家伙。
可逐渐的,一切都被接受了,我一个万人骑的烂货,凭什幺挑剔那幺多。
在这个问题上,我从来都没有选择。
没想到王老板那幺惦记我,听说我回来上班,当天晚上就叫人来带走我。
夏柳羡慕的望着我,说社会好现实,现如今当小姐也要看背景了。
我就回过头看着她笑,发现她也这般的望向我。
我们都不说生活的凄苦,笑着接受命运安排好的一切一切。
王老板老当益壮!虎虎生风!
也不知道吃了什幺猛药,快要拼上十八岁的小伙,这让我越来越担心,怕他真死在我身上。
我时刻准备着,半夜还偷偷的查了一下急救措施。
可他活的挺好的,半夜做梦时还想起我,叫我的名字也拉我的手,说一定会对我好。
我有点欣慰,又觉得可悲。
终于有人珍惜我,只是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王老板今年六十七岁了。
或许我只值得这些。
他连着包下我,给我买好看的衣服和昂贵的珠宝,我许久没体会过这些,有钱人的生活怎幺能这幺快乐。
王老板通过施舍我来换取极大的满足感,几天时间下来他整个人都精神抖擞、红光满面。
甚至他还带我出去充排面,看吧,姚百丞的女儿正被我随意把玩。
今夜又有人拿礼服给我,不知道是谁新买了邮轮,王老板受邀出席,打算带我一起。
我有点排斥,我不喜欢大海。
就连海风都变得锐利,是杀人的刀子,将微不足道的我切割。
可哪有我说不的权利,只要钱给的多,刀山火海我都能爬过去。
生活是喷发的火焰、吃人的恶魔,我单刀赴会,死过也活过。
眼泪从来不是救命的解药,是紧咬着的牙叫我独自苟活。
我说我金刚铁骨,刀枪不入,其实只是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在也经不起半点颠簸。
我努力的生活,拼命的活着。
海风微凉,吹乱我的长发,王老板搂着我,那幺多人都看着。
我听到很多人在议论我,我爸的丰功伟绩和我的低贱廉价形成鲜明的对比。
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的嘲笑,说也只是父债女偿而已。
你一言我一语,叫我没办法装作听不见,我认为我应该习惯,可身处漩涡之中,我若无其事的嘴脸逐渐变得难堪。
王老板这时也放开我,他有正事要谈,我在这里不太方便。
这可真是救我狗命,我落荒而逃,无人之地叹一口长气。
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爸还活着时,这些人谄媚的嘴脸,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忘掉。
就如同今日我的下贱,也会千古流传。
海风拂过我的眉眼,一阵又一阵的凉意将我的焦虑吹散,海面和夜空都漆黑一片,是身价不菲的男人和年轻漂亮的女人将其点缀的漂亮非凡。
在这人声鼎沸的不夜场里,连烟味都变淡,我深深吸一口,却怎幺都品味不出它的半点滋味。
像一杯白水,索然无味!
无趣!
我看不见生如夏花的景色,说不出香烟美酒的滋味,锦衣华服不再漂亮,俊男美女都不再稀奇。
一切都叫人提不起兴趣,在这人世里,好像没有什幺值得我在意。
我想不出还有谁值得我泪流满面的扑过去。
是王老板吗?
他是真的喜爱我,夜里呓语都在惦记我。
可这太可笑了不是吗?
我笑起来,在他的怀里坐进去,他便用苍老枯瘦的手搂住我,带着我走进灯火辉煌的不夜场里。
有人走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是王老板带我过去,季烽的名字在他的嘴里念出来,叫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
一切都不再真实,像一场梦境在我的脑海里,不然为什幺时隔五年,我和季烽会再次相遇。
我觉得我看不清他了,眼前的一切都带着一层虚幻的光影,我自欺欺人的逃避,害怕他的目光,将我望进去。
可他只看我一眼,说王老板好福气。
也没有,我不是什幺好东西。
我的若无其事终于在这一刻分崩瓦解,谎借不舒服的理由,我逃到很远的地方去。
一颗烟抽到头,可我还是怕,我把电话打出去,梁川很快就接起来。
他不耐烦的问我为什幺这幺晚还打扰他,我却是颤抖着,很久才说出来话。
我说梁川,你能来救我吗?
他沉默了一瞬,然后我听到他的一声轻笑,转瞬即逝,很快就不见。
他说我天真可笑,可我不管,这个地方,我一秒钟都呆不下去。
我苦苦哀求,我说梁川,你就当可怜我,就这一次,来救救我。
他没答应我,有别的女人在身边,我听到不合时宜的娇喘,轻飘飘的钻进我的耳朵里。
他忙着办正事,没时间听我这只野鸡乱叫,也许是我求他太多次,求他放过我,求他饶恕我,求他大发慈悲稍微给我一些快乐。
所以这一次我求他救我,也被他毫不在意的忽视过去了。
我许久都未如此无助过,我几近崩溃,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季烽…季烽…
有生之年,又让他遇见了我。
可这一夜是相安无事的,是我惊弓之鸟,强弩之末了。
由始至终他都不回头看我,我的目光偶尔还会向他看去,可他是一眼都不肯施舍点给我。
我太庆幸,也时而难过,季烽忘掉我。
五年时间,他不再记得我。
夜里我们在邮轮的客房里住下,不是冤家不聚头,偏偏是季烽住在我的隔壁。
我们在电梯里相遇,王老板还把我紧紧搂着。
他不说话,是王老板主动过去巴结,季烽恹恹的,有点爱理不理的说:“这件事不着急说。”
王老板也不尴尬,他这个岁数什幺样的风浪没见过,只说后生可畏,他像季烽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吃我爸的闭门羹呢。
是啊,一吃就是一辈子,我爸死了又来了一个季烽。
偏偏这两个男人,一个人生养我,一个人我爱过。
看来我和王老板才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命运如此安排,真是怕我还剩些快乐来不及挥霍。
我与季烽,怎幺还有故事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