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仙邪?鬼也!

步辇里先是两扇朝内打开的木门,开了门方才是绣着麒麟的锦帘。帘下走出两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她们上面穿了件月白底绣红榴花的褙子,下身系一幅赵飞燕在太液池起舞时穿的水红色百裥裙,随着走动耳上的珍珠珰一摇一晃,俏丽可人。

昨夜初晴月明朗,可见边城雪重垂白、山远辨青,两个小丫鬟分立步辇两侧,弯腰掀开锦帘拿银钩挂好,也跪下来叩首,高呼。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是步辇里的人终于走了出来,来人身长七尺有余,较寻常男子还要高上几分,面如冠玉、眸若点漆、鬓似刀裁,是一池玉水生春冰,满座瑶台落瑞雪,冷气侵人,清光夺目。

一身衣着皆作男儿打扮,只见她穿了件素白缂丝锦袍,隐隐可见银色缂绣暗纹,缂丝工艺复杂,耗工量巨大,人道“一寸缂丝一寸金”,在息朝就是簪缨世家也只舍得在领子处绣用,哪似她一身缂织江崖云水、山河无限。与银白锦袍相映,她腰上系一条天青色玉带,外罩乌亮黑貂裘,如瀑黑发用一顶白玉冠束起。

看绵延跪伏的黑色铁甲洪流,就知她正是当朝长公主赵通。

“平身。”赵通微擡手,目光这才淡漠落在姜孝元身上,问:“不记得我了?”

怎幺会不记得,这世上任谁见了这幺神仙般的人儿都不可能忘记。

那是今年四月,大半年前的事了。朝中工部侍郎燕勒石在云梦楼操办五十大寿,姜孝元捡了个饥肠辘辘的神仙小郎君,携他去吃霸王餐。

酒入豪肠、义上心头,姜孝元对小郎君举杯,道:“何妨叫我一声哥哥?今后你我就是兄弟,同富同贵,同生同死。”

当时那小郎君作何反应?

“大胆!”小郎君美目冷光森森,斥道:“你是何人!敢作我哥哥?”说着,两指如毒蛇探出要拔掉姜孝元舌头。

姜孝元但笑不躲,反伸手迎上她手上攻势,她步步紧逼,他见招拆招,俩人竟是打得有来有回,如那双龙争珠、二虎夺飧。不过比起小郎君招招狠辣,姜孝元则只用巧劲,防止伤到她。

做大哥的,当然要让让小弟弟对不对?

姜孝元惯爱结交天下豪杰,今日遇到这样妙趣横生、身手不凡的小郎君,叫他如何不喜?畅饮到酒酣耳热,他揽了小郎君的肩膀,道:“小弟,带你去看哥哥的满山桃花。”

“你是谁哥哥!”小郎君冷斥:“三月桃良,四月秀葽,这时节哪有甚幺桃花?休要胡扯!”

“谁说没有?”姜孝元只是醉笑,揽着小郎君起身,“来,哥哥带你去见识见识。”

小郎君面色不悦,却也任由他揽着出门。

哪知出得门去,取酒的功夫,揽着的小郎君却凭空消失。

姜孝元满楼寻不见,醉倒在地,睡去后被寿宴东家燕勒石逮到吃霸王餐,绑了擡进燕府。

与燕勒石结交为友,送女作妻这些都是后话。

只记得醉醺醺醒来,姜孝元再看,身边空荡荡一片,哪里有小郎君的影子。

后来再问燕勒石,说似乎是有这幺个人,但不曾见过。

姜孝元揉揉眉心,只当是山中遇鬼、林下见妖,南柯一梦罢了,这世上怎可能会有如此神仙的小郎君。

可这郎君,不,是女子,大半年后竟又出现在他面前,以如此歹毒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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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孝元: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要睡我?

注:

百裥裙:据《西京杂记》载:“有次赵飞燕穿了条云英紫裙,与皇帝同游太液池,正当她跳舞的时候,大风骤起,她太瘦,被风吹飞了起来。成帝慌忙命侍从拉住她的裙子,飞燕得救,但裙子却被拉成许多皱纹。汉成帝一看,有皱纹的裙子比原来没有皱纹时更美。于是,宫女们以后穿的裙子都喜欢折叠成许多皱纹折痕,并把这种裙子称为“留仙裙”。或叫作“百褶裙”、“百裥裙”(我觉得这个典故很美)

缂丝:是中国丝织业中最传统的一种挑经显纬,极具欣赏装饰性丝织品。宋元以来一直是皇家御用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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