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秦均特别生气,他叫我滚出去,也说要缝上我的嘴。
他不允许我提起程煜,问我是不是得寸进尺。
我再三承诺不会再提了,但还是无法控制的会梦到他。
梦到他摸我的长头发。
他叫我陆和,说我最近长大了许多啊,那些再也不会见面的日子里,要好好生活啊。
我哭的大声,我说程煜,对不起啊。
对不起没有一直等你,可生活苦啊。
程煜走啊走,走到了那幺远的地方,他不回头看我,任我哭喊哀求,他不看我一眼。
我说等等我,带我一起走,生活苦啊,程煜,求你带我一起走。
他只是对我摆摆手,然后我就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我被他,落下了。
我似乎很少在梦里提他的名字了,或许是人的求生本能吧,秦均总是吓唬我,我不敢再提了。
好几次我都被他拎着头发拽出去,他把我撵出房门,叫我少给他添堵。
佣人们一哄而出又迅速逃离,我走回楼下的房间,忐忑不安的又是一夜。
秦均三令五申,他最后一次警告我是在浴室,我被他堵在里面,水汽氤氲,柔和了秦均冷冽的眉眼,他的声音里掺着难以融化的怒火,他警告我说:“在让我听见你提他一次,你就滚回去和那个小废物一起死。”
我被他摁在洗手台上,洗手台又凉又性,硌着我的肋骨,闷闷的疼。
我的下巴被他捏住,他逼我看着他。
他说:“陆和,我的好脾气被你耗光了。”
我知道,秦均到现在才来收拾我在我的意料之外,我从一开始就在等,一直等到现在。
我知道这一天躲不过去,一直忐忑不安的生活,如今我在他的手中,倒是不觉得惊慌了。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不必寝食难安了。
我依着他,一声也不求他,秦均不出完这口气,任人怎幺哀求都是没有用的
他跋扈惯了,可不是那种打碎了牙,裹着血沫往肚子里咽的人。
我乖巧又听话,不哭也不闹,即便我看着秦均阴沉严肃的模样,十分的怕。
我向他保证,这样的错误我再也不会犯了,洗手台太凉了,我的肋骨疼。
秦均骂我活该,说我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小畜生,他揉捏我的脖子,依旧不理解。“怎幺就惦记上一个废物了?”
秦均永远也不懂程煜对我而言的重要性,我等了他六年,为了他什幺事都做了,不是惦记不惦记的事,我一直为了他活。
他这次一定要我给他一个回答,我的沉默再也糊弄不了他。
但要我说什幺呢,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程煜只陪我走过很短的一条路,但我这一生也忘不了。
我频频走,频频回望,看的都是过往的时光,我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甚至到我一百岁,我回过头看,也只看得到那一段与程煜有关的日子。
他对我笑,说我真是个有趣的姑娘,问我喜不喜欢吃冰激凌,明天见面再买给我。
他教我叠千纸鹤,也叫我要快乐,人生很长,苦难都是暂时的,要做个好姑娘呀,陆和。
我们十指紧扣,踩着夕阳走啊走,我们走很久,只有短短的一条路,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我暗无天日的人生里,程煜是一阵拂面而来的春风,吹走我所有的不快乐,叫我总是开心的笑。
但我害惨了他,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他离我而去,把我落下了。
我红眼长叹,叹命运不公,我暗无天日的人生,又是乌云密布。
程煜在我最年少无助时出现,任何人都比不了。
我说我少年时的无助弱小,李美萍把我撵出去,家里总是有我敲不开的一扇门,院子里欢声笑语,我在门口苦苦的喊。
那时总是难过的,也羡慕别人有一个好妈妈,她们走在一起,我总是恋恋不舍的望啊望。
程煜安慰我,他叫我不要难过,会有人爱我的,拨云见日,带一束阳光给我。
他照亮我,带走我所有的伤心和难过。
那时说的是那样好,现在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如今我和程煜走到了这一步,我不禁感叹人事无常。
我忍不住的掉眼泪,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我盖不住,嚎啕大哭。
“我和程煜走散了。”我委屈的控诉,至今仍不明白为何走到了这一步。
秦均拍我的脑门,叫我少在他面前为了别的男人哭。
可我的眼泪收不住,酸酸的一捧,灌满了我的掌纹。
命运不公啊,有人锦衣玉食,家庭和睦,有人饥寒交迫,无枝可依。
求啊求啊,求不来一束光。
我问秦均为什幺,傻乎乎的擡头看他。
但这个答案,秦均给不了我,他生来尊贵,一呼百应,没吃过我这样的苦,也不会明白我今日流的泪。
他永远也不会像我一样的问,为何生而为人,却又大不相同,有高低贵贱,分三六九等。
天地万物都一个样,树是树、花是花,唯有人与人不同。
我的苦,他尝不到。
秦均的手掌张开,笼罩在我的脸上,顺着指缝我看到他的模样。
他叫我把眼泪收回去,指尖用力,他捏住我的脸,说我一天到晚的就会哭哭啼啼。
我的眼泪收不回去了,我哭到伤心处,肝胆欲裂。
秦均就骂我是个麻烦精,感叹女人果真是他妈的水做的。
他威胁我,我这个时候根本不知道害怕,眼泪一把一把的掉,哭着说我和程煜啊,散了。
秦均被我哭的心烦意乱,到最后指着我说:“别他妈的磨人了,在哭就掐死你喂狗。”
我说秦均不讲理,他说有钱人都不讲理,而且跟女人也没有道理可讲。
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不明白。
“你对女性有偏见。”
“我是对你有偏见。”他问我:“答应我的事能不能做到!”
我哭的昏天黑地,人是不分,这个时候根本想不明白他说的是那件事,等我后来回过神之后才明白,还是程煜。
不会再提起他了,不给他惹麻烦了。
我点头如捣蒜,生怕秦均一个不高兴大开杀戒。
秦均还算好说话,我头发湿漉漉的,他撵我吹干头发好去吃饭。
我体虚多病,厨房阿姨这段时间天天给我熬老乌鸡汤,放点红枣和枸杞,盖一打开,香气扑鼻,唯一不好的就是秦均总笑话我像是在做月子。
厨房阿姨碎碎念说:“喝吧喝吧,年纪轻轻的就一身的毛病,赶紧补回来,不然以后生孩子可是会吃苦头的。”
秦均说风凉话:“这下子真成做月子了。”
厨房阿姨也给他盛了一碗,叫秦均也喝一点,阿姨说我一个人喝不下那幺大的一锅,倒掉了好可惜的。
“一起坐月子吧。”我对着秦均举了举勺子,说话时还抽噎了几下。
秦均叫我吃饭时候少说话,嫌弃的把汤推给我,问阿姨要了一碗米饭。
住在秦均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永远亏待不了五脏庙,秦均是个极为挑剔的祖宗,做人做事吹毛求疵,阿姨做饭不敢有一点马虎,每顿饭都荤素搭配,营养好吃。
但我不是一个吃蔬菜的人,秦均时常因为这件事在吃饭的时候教训我。
可吃不下就是吃不下,把嘴掰开我也是吃不下。
秦均这个人野蛮无理,丝毫不懂体谅他人,说我小姐的身子奴才的命。
我坚决一口蔬菜都不吃,被他瞪了两眼,实在是没有办法,不情不愿的吃了几口。
秦均说我欠收拾,不挨顿揍就不好受。
我不跟他计较,吃饱喝足之后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半夜三点多的时候孙长岭和我打电话,他一边哭一边着急的说:“陆和,我妈不行了,临死之前她想看你一眼,你跟我回一趟老家。”
我一瞬间就清醒了,孙长岭在电话里呼哧呼哧的跑,一边跑一边说:“可得让她瞑目啊。”
我理解他的意思,秦均被我吵醒,看我着急忙慌的样子也来不及发脾气了,直接问我怎幺回事。
我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秦均说我是个烂好人,什幺事都非得掺合一脚进去。
即便如此,他还是叫小王送我去了机场。
宋元也在机场,孙长岭站都站不稳,这一路都靠宋元扶着。
宋元像个大人一样的安慰着他的朋友,在飞机上叫孙长岭好好睡一觉。
一切都会到来,但一切也都会过去。
生老病死、四季轮回,自然规律而已。
他年纪轻轻看的透彻,没有了平时的天真可爱,他蹭孙长岭的头发,叫他不要难过。
面对死亡,我们什幺都做不了,或平静或崩溃的接受。
孙长岭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露馅了,他很早之前找人做了两张假的结婚证,本来想着过年拿回去给他妈看看呢,没找到提前用上了。
他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他说希望他妈可以瞑目。
当年他爸死的时候,一直到最后火化都没闭上眼睛。
脸上带着惊愕与屈辱,不甘心的离开这个世界。
我向他保证,也要他好好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