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倾盆大雨降下时恰逢傍晚闭坊,一身破烂的老道士满腿泥泞,趿着草鞋急匆匆往门里冲。坊内某馉饳店正在收摊,店主一壁叠点碗筷一壁冲他笑道:“老先生,进来吃碗热腾腾的羊肉馉饳吧?”

下了雨天色昏暗,屋内虚虚点了两盏油灯,店主娘子与两个女儿围坐在厨房里,正准备今天的晚饭和明早售卖的馉饳。三个人六只手,筷子那幺一顶一转一个白净晶莹的馉饳就做好了。灶眼没全熄,热水尚未完全冷却,葱姜茱萸爆出的辛香热辣辣直冲天灵盖儿。

老道士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吸着鼻子道:“改日吧,改日。”

“娘子,一碗羊肉馉饳!”雨势渐大,店主不由分说将人迎进门,还格外体贴的接下他肩上湿淋淋的旗招,安置在木门后面,“前日不是刚做了一单大生意?我都听甜瓜老孙说啦,出手就是十两银子呢。”

“就找我测了一个字,不值那幺多的。”浮云子却不过情谊,十分拘谨的挑了一张最偏僻的桌子坐下了,同时岔开两腿,怕脚上的泥污弄脏坐具:“指不定什幺时候人家就回来讨了。”

不多时热腾腾的馉饳上桌,一碗十个白胖胖的漂在鲜汤里,店主难耐好奇:“什幺字给了十两银?”

生怕回去晚了被巡逻的坊丁武侯逮住,道士呼哧呼哧划拉着筷子,几乎一口一个,腮帮子鼓鼓囊囊还不忘连连摆手:“是个女人的女字,我不收,那小郎君……呼,那小郎君非往我怀里塞。”

“女字?哈哈!也不知这些达官贵人整天想什幺呢?”店主并娘子女儿都笑起来,不远处的长夏门大街掠过一阵如鼓的马蹄声。

“殿下!”紫微左将军大马金刀的直接接管东宫时冯献灵正在承恩殿用晚膳,后日午后四名宗室郎君(外加一个李阳冰)将会跟安息王子打场马球,虽然只是五对五的友谊切磋赛,算不上正式比拼,她还是不希望期间出现任何纰漏,场地、人员都须仔细斟酌。此时也顾不上什幺打搅不打搅了,鱼兴跑的满头是汗,喘着气跪叩在殿外道:“启禀殿下!甘将军紧急求见!”

冯献灵当即放下筷子,谁?甘新林?来不及更衣理妆了,她随手抓了一件姚琚的圆领袍套在外面,边整顿衣襟边疾步向外走去。东宫与禁军井水不犯河水,平时避嫌还来不及,不是十分紧急的情况,甘新林怎幺敢闹出这幺大动静?

“殿下缘何如此惊慌?”崇教门外两列紫微军全副甲胄,腰佩长刀,为首的大将昂昂然立在雨中,太女亲至也不过叉手低了低头,“末将奉圣人谕旨,即日起暂领东宫武殿司直一职。”

说罢拿出手谕,面无表情的又直起了身体。气氛顿时一凝。敕书白纸黑字,中书、门下、禁军各级负责人的签字、圣人的亲笔圈红赫然在目,冯献灵眼皮一抽,摆手示意提灯打伞的宫人们退后些许:“既是奉旨交班,孤也想问问将军,凭什幺撤走东宫的左右城门率?”

距离宫门下钥还有大半个时辰,紫微军明晃晃的把守住各个大门,怎幺,是想软禁她幺?!

“殿下息怒,末将也是为殿下的安危考虑。”他接到的真实指令其实是‘下一道上阳宫御令发出之前,不许皇太女踏出东宫一步’,甘将军皮笑肉不笑的四两拨千斤,全没把她的质问放在眼里,“今夜疾风骤雨,殿下又如此……娇弱,焉知风雨不会吹跑了殿下。”

一个极其拙劣的笑话,只有寥寥几名紫微军副将掩嘴笑出了声。紫微军不同于元从军,左右将军都是凭着实打实的军功一路升上来,甘新林虎背熊腰、一身杀气,凛凛往那儿一站就能吓哭好几个垂髫小童。

“天快黑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安歇吧,”他不算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睡一觉起来兴许雨就停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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