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她从这漫长的沉默里嗅出了一丝异样,只可惜尚未回过味来,至尊已迅速改换了话题,母女二人又说起山东救灾的最新进展。

佛教盛行,许多百姓乃至地方小官都认为蝗闹是天灾,只能烧香修德以求宽恕,不能通过人力大肆捕杀,否则就会打破阴阳平衡、伤及‘天地和气’,来年神佛就不会再庇佑当地了。

“阿娘放心,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州县已经调派了府兵过去镇压疏通,杀蝗捕蝗进行的十分顺利,早则月中、晚则月末就能见到成效。”

越是偏远贫弱之地越是对佛祖、菩萨之说深信不疑,这些人当然不是为了讨好圣上,更不是为了追赶潮流、附庸风雅,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佛经都没读过一本,只是被赋税和天灾压的喘不过气。

农人靠天吃饭,可哪能年年风调雨顺呢?今年刮风明年下雪,一丁点意外都会造成难以补救的损失和后果,所以大灾降临之际百姓们宁可贩儿鬻女、触犯律令也不愿意冒犯神明,怕毁了今后和来世的福报。几位监察御史在回函中隐晦的提了一嘴,说最近从京畿地区流传出去的龙气之说恰好暗合了这种说法——为什幺关中连年遭灾?因为陛下受到了奸臣蒙蔽,佛祖是为了提醒她才降下的这些惩罚;那为什幺最近蝗灾又有所好转呢?因为陛下醒了啊,龙气大盛、龙威冲天,神佛也得护着她的。

可见同一个流言,不同立场的人会自然而然的形成不同的解读方式。

回东宫的路上冯献灵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把李逊召来问问虚实。京兆尹元耀向来明哲保身,问他也不会说实话;东宫的太监们再伶俐、再嘴巧,毕竟不是长期生活在坊间,流言宜疏不宜堵,万一真有什幺猫腻,打草惊蛇就糟了。

原本皇太女对龙气不龙气的说法不甚在意,每次母皇有孕、疑似有孕都要闹上这幺一出,争论无益,瓜熟蒂落的时候自然会见分晓。可蹊跷的是这次流言传出了京畿——地方百姓可没见过太极宫,也未必知道甘露殿是什幺地方,与其文绉绉的说‘甘露殿上空有龙气聚集’,不如直说女皇怀孕了,肚子里那个可能是皇子来的方便迅捷。

除非三节两寿,这对堂姑侄不怎幺私下见面,李阳冰待她一向是敬畏有余,亲近不足,说话时只敢口称‘殿下’,从不乱叫‘姑姑’(也可能是对着比自己小的小娘子叫不出口)。

冯献灵一边命人上茶一边与他寒暄:“听淮阳说,你父王有意为你谋个左金吾将军的职缺?”

官家郎君除非武将世家,基本都从文职入仕,著作郎、议郎、挽车郎都是不错的起点,少有往金吾卫使劲儿的。

李逊挠挠头,大喇喇的回话说:“殿下明鉴,父王倒是想把臣塞到翰林院里,也得看圣人、殿下与诸位相公答不答应啊。”

这话说的讨巧,她忍不住笑了一声:“文采武德,有一样拿的出手就行了。咱们家的人无须考试科举,也没必要一味听你父王的话,闷在家里狠读书。”

少年擡眸看了她一眼,很是灵省的下座长揖道:“殿下说的是,只盼父王早日想通罢。”

冯月婵的眼光总算没有差到家,居然不是个笨蛋,冯献灵慢慢收敛笑意,直切主题:“孤听说神都最近出现了一名方士,可确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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