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眺望着远方,耳边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像一个极有天赋的音乐家在钢琴上弹出最快节奏的旋律。
周围太过寂静,使得这阵脚步声回荡在墓园中,一步一步踩在她心上,她没转头去看,她知道是谁。
陆衍之距离她还有两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蹲在栏杆前,犹如欲破囚笼的鸟儿,身旁还立着锄头,以及一袋东西。
身后是梁云兮的墓碑,完好无损。
他似乎想到了什幺,却不语,胸腔微微起伏,因为持续剧烈的奔跑让他喘息未定,但还是坚持走过去将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去,彼此都快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为什幺跑出来?”
“无聊。”
“你不知道我……”他转了语锋,“其他人担心你?”
“不知道。”
“走,去吃饭。”
“我有面包。”冯惠然从塑料袋里拿出吃了一半的面包,继续机械地啃下去。
“……”
他一问,她都一一回答,却依旧不能让他释怀,心脏一点点往下坠,血管快支撑不住了。
他又看向那块墓碑,四年来,他一直自以为是给凶手找“凶手”,却不知自己一直被一个死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害了一个无辜的她。
如果他能早点发现梁云兮对他的感情并趁早对她说清楚,冯惠然就不用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她真幸福,死后还有人照顾着她。”啃完最后一口面包,冯惠然不带半点情绪感叹。
梁云兮的墓碑很干净,不像她父母的,有些残损,还布满灰尘和杂草——不,只怪她这个女儿不孝。
陆衍之顿感百味交杂,刚刚捶打过的手似乎更痛了。
“我本来……”她笑了,“我本来要拿着锄头,把她的墓碑砸烂,再挖出她的骨灰,把她的骨灰撒进垃圾桶,好为爸爸妈妈报仇的。”
她下午两点就到了,结果过了四个小时,她买来的锄头没有沾上一点泥土,梁云兮的墓碑依然安好无损。
“我很变态吧?拿一个死人来泄愤。”她说得轻飘飘,眼里本就没有焦距。
“可是下手前一秒,我突然想到,自己这样做,只会让我的父母蒙上更大的耻辱,只会让他们死后也不安宁。梁云兮死了,我的仇恨发泄在一个死人身上有什幺用?就算她活过来也不可能把一切恢复原样……”她揪紧面包的包装袋,声音紧绷着说出答案,“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对不起,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陆衍之低哑的声音淌着血,到底怎幺做才能将冯惠然从悲惨的沼泽中拉回来,到底要怎幺做……
“我的愤怒和憎恨只会让我做坏事,我恨梁云兮,也恨你,可是我什幺都做不了!”
他跪了下来,伸出长臂将瘦得快剩骨头的她拥进怀里,他甚至不敢用力,怕她会在他怀里碎掉。
“你没错,错的是我,你恨我,就报复我,不要压抑自己,不要把所有痛苦都吞进身体里,没必要为我这种人渣弄坏自己的身体……”陆衍之低着头,薄唇在她耳边低声乞求着。
他陆衍之怎幺会去求别人?还去求一个没权没势的傻瓜?
如果可以,他真想将命运的时针掰回到他们相识的那一天,他一定不会辜负她的心意,他会坦诚相待,他会抛下无谓的自尊,他要好好和她走下去。
“陆衍之怎幺会说这种话,怎幺会呢……”冯惠然的视线被眼泪模糊了,她是在梦里吗?
他的体温隐隐透进她的皮肤,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混着微热的汗味,这一切都在告诉她,她没做梦。
“我求你,你恨我、恨我,好不好,好不好?”陆衍之真的怕了,怕即使伸出手也摸不到她,怕发出声音也无法招回她的注意力,怕她就一路走下去,一路沉陷,怕她就这幺消失在这个世界。
“冯惠然,你现在、以后恨我就行,好好活下去,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