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七天,傅泊素没出现,景夏被关房子里,哪儿也去不了。佣人不跟她对话,只为她准备食物、收拾房屋。
她快疯掉的时候,危崇来了。
他告诉景夏,景仙仙死了。
景夏以为他开玩笑,光着脚往大门冲。危崇一把把她捞回来,给她看手机里的照片。
车玻璃裂开蛛丝,上面歪了个脑袋,血水淋漓,棕发和脸无比熟悉。
那发色还是景夏帮忙染的;那天真是很好的一天,日光正好,她们手挽手归家,染发时不知说到什幺,笑声灌满整个浴室。
吹干后景仙仙说:“我这里面怎幺还是黄的,是不是漏了?……你个小傻蛋,等放假妈妈给你也染一个……”
危崇手指一滑,一条视频开始播放。
静止的白布,镜头在晃,布拉开,那具头脸露出……
景夏喉咙一阵紧缩,立刻别脑袋干呕。呕了一阵什幺都没吐出来,初醒般挣开奔跑。
危崇再扯她。
景夏脸如纸,浑身上下疯一般使劲,也不管朝哪个方向,猛踢猛打,从没如此多力气。
“放开!你他妈放开!”
危崇把她摁地上,任她叫喊打闹。她汗水粘头发眼睛上,力气用光后,瞪着天花板吸气。
“让傅泊素来,我要见他!撒什幺谎不好撒这个?他以为这样我就会乖乖听话?不可能,不可能!”
危崇:“他在医院。景夏,人已经死三天了。”
“骗人!”景夏大喊:“照片假的,视频也是假的,我要见她,你让我去见她!”
景夏在医院见到傅泊素,半躺病床,嘴唇泛白。
她冲上去,质问景仙仙在哪,他偏头指柜子,那里放着一个绿玉罐。
景夏觉得非常可笑,于是笑了,笑得咬牙切齿,“你不觉得这个谎编得太草率了吗?你当我傻子?”
她抢了手机给景仙仙打电话,接通几声后,安静室内响起熟悉铃音。
傅泊素把抽屉里的手机拿出来,用了很久的褐色皮质外壳,布着暗色,像干涸的血。
他低声道:“天太热,直接火化了,夏夏,她走之前叫了你的名字……”
景夏尖叫一声,握手机的手发抖,转身往外跑。
她拦了车回别墅,找一圈没人,又去服装店,大门紧闭,敲很久,直到保安把她赶走;她坐车到医院,开始一层层敲门,板着脸一遍遍说抱歉,打扰,对不起,可就是找不到想找的人。
我不信,妈妈,我不信你会丢下我。你说过,这个世界我们只有彼此了,那你怎幺忍心一个人跑掉。
你躲了起来,就像小时候玩躲猫猫,只要我找到你,你就会对我笑,说换你了,对不对?
景夏找累了,坐在医院地上,不吃不喝不说话,眼睛是干的,攥着手发呆。
她又看了几遍危崇手机里的视频,坚持是假的,她不信。
传统葬礼,花圈上写了景仙仙。景夏觉得不真实,景仙仙没死,这一切都是阴谋。
景夏点燃写着景仙仙名字的纸钱,放进容器,然后看着那几个字出神。身旁小姨哭起来,趴地上哭天抢地,旁人脚步带起的灰尘扑她脸上,头发脏得像几个星期没洗过。
景夏说:“她不喜欢别人哭,听到会不开心的。”
她记得小学时,景仙仙出车祸,被拥挤窄路上的轿车刮倒,车轮轧住脚,是路人猛拍车窗喊停,才救回一条命。景仙仙后来说,当时脑子里只想着不能死,还没把我宝贝养大呢,我死了你可怎幺办啊。
景夏擡头,和遗照上的景仙仙对视。最后的那段时间,你在想什幺,担心剩我一个人,无人照看吗?
想到这里,她突然就坚持不住了,整个身体发起抖来,眼泪鼻涕哗哗而下,心痛得像被撕裂。
她怎幺办啊,没有妈妈了。
谁会不厌其烦倾听她的牢骚和难过。照顾她死要面子,说买进市重点不告诉别人。
陪她养动物和植物,像孩子一样快乐。还有谁,陪她度过后面漫长的几十年时光。
成功落魄,喜悦悲伤,无人在意,无人知晓。天下之大,她成了一个人。
景夏崩溃了,抱着骨灰罐嚎啕大哭,哭得眼睛肿胀,声音嘶哑,歪在地上抽搐流泪。
一边伤心欲绝,一边坚持景仙仙没死。
吃不下,睡不着,什幺东西到嘴里都会吐,祈求能死过去,不要再这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