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039

多莉生物简报会上,顾偕虽然没有明确同意朱砂可以开始这场荒唐的间谍游戏,却也没坚决拒绝。朱砂知道,这是他默认的意思。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带着整个精英组对神经科学领域突击学习,从分析师的精选股里挑了几支“保守党”稍作试水,对多莉生物还在观望状态。

多莉发布利好消息后,当天股票上涨了3个点,之后就没什幺动静,而唐肃一直看好的薪制药在治疗阿兹海默症的新药上取得突破性进展。此消息一出,薪制药的股票连续一个礼拜上涨,唐肃气得已经不顾体面,在公司逢人就说朱砂就是个祸害,然后被顾偕外派到阿拉斯加去见客户了。

至于这场间谍游戏的主角邵俊,出院后就没有消息了,朱砂留给他的电话号也一直没有响起。

但她不急,顾偕曾教她一条最重要的谈判原则:寸步不让,除非交换。

邵俊不会乖乖听话,如果她主动找他“买”雇主信息,他会放长线钓鱼,一次挤一点消息出来,甚至有时候会把真假消息掺一起,直到把她榨干。

但从朱砂手上关于邵俊的资料来看,他才是等不起的那个人。

所以,她一点不着急。

周五临下班,顾偕给了朱砂一个临时出差的任务。

据顾偕说,连锁酒店领域的龙头大佬老亨利先生有意调整投资结构,想下海投资对冲基金。他从欧洲飞来探望定居在费龙城的女儿和刚刚出生的外孙。纽港市与费龙城相隔不远,顾偕立刻让朱砂前往与对方聊一聊投资分配。

翌日周六,顾偕家中举办夏日宴会,深蓝资本管理中层以上员工全在受邀范围内。宴会举办方是金融圈顶级大佬和他的名媛太太,于是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演员歌星球星、艺术家慈善家、以及豪门名媛少爷纷纷出席,为一睹这座名为“现代童话”的山海别墅。

很多年前,顾偕在纽港西南海岸买下了半个山头,各路评论家推测邪神的目的——建保证性住房给穷人收租?建私人港口扩大船贸?一时间地价水涨船高,这块荒凉地成为当年的热议话题,有人预测不论这块地如何建设,都会给顾偕带来翻倍的收益。

然而顾偕对这块地皮放置Paly,七八年始终保持原生态面貌,直达大家快要遗忘这块地皮时,他和柏素素闪电般结婚,在山头平地盖起一座现代童话城堡,世人这才知道,原来西南海岸是邪神送给白月光的情书。

顾偕与柏素素仅仅交往了两个月就举办婚礼,时间虽然仓促,婚礼却没有半点水分,斥资几百亿的婚礼费用直接拉升了当年的GDP,甚至让出口白玫瑰的某欧洲小国的财政收入直接翻了一倍。

这个男人用金钱让全世界知道他有多重视爱妻。

柏素素喜欢艺术,顾偕就让她生活在艺术里。这栋现代童话集中了现代建筑艺术的精华,其中包括一栋两层楼高的现代艺术品收藏馆,一间有着硕大壁炉和教堂式天顶的起居室。建筑工程浩大,不像婚礼可以用钱买时间,预计正式竣工需要六年时间,但柏素素和建筑师共同设计的蓝图已经被收录进本世纪杰出建筑设计精选集。

别墅主体已经完成,一排流线型的白色房屋屹立在山顶,几何图案式的构造,门廊上支着几根巍峨的白石圆柱,乘直升机从远处海面上观望,就像碧绿草丛中点缀的一排小白花。花园还未完工,只用低矮的的白石字栏杆圈住,白玫瑰、小苍兰、栀子花、茉莉郁郁纷纷地开着雪白的花瓣,铺满了小半个山头。荒山之外,是浓蓝的海,海里停泊着私人游艇和几只大船,灿金阳光下海水一浪一浪地闪着耀眼白光。

顾偕端着咖啡站在窗前,隔着玻璃能看见花园里人来人往,来宾脸上挂着惬意微笑,举着酒杯相互问好。

他厌恶人群,这种场合向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但今时今日,在他的家中,这场夏日宴会给他一种古怪却又平静的感觉。

十四岁时,他那声名显赫的父亲患上了肾坏死,家族亲戚大多非富即贵不会为钱出卖身体,寻遍黑市找不到与他相匹配的肾源。老头子亲生的两个儿子,一个拿着尿道结石诊断一个拿着肾炎诊断双双哭着说对不起爸爸。这时这位在房地产业叱咤半生的大佬才想起来,下城区最肮脏混乱的贫民窟里还有个失散在外私生子。

一颗精子与上亿颗精子竞争,一个人能够降生在这个世界,就已经有了只有亿分之一概率的幸运。

顾偕与父亲肾脏匹配度高达六个点,于是百分之八十的幸运概率让他“认祖归宗”了。

那时候他父亲的别墅与柏素素家的别墅平分了一座山头。他的小房间靠海,站在阳台上,能看见素素家的夏日宴会。黄昏时分,白色别墅亮起点点灯火,一辆辆豪车占据车道,来宾们光鲜亮丽,微笑就像刻在脸上的雕像,仿佛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过烦恼。花园里男主人煎肉,女主人招呼客人,女孩们结伴玩耍,男孩子们带着狗欺负女孩子。

远远望去,那极尽明亮的色彩和华丽奢靡的装饰就像委罗奈斯的油画。

顾偕花了二十年,从画外的旁观者走进了画框里。

他前半生的刀光剑影,雨打浮萍,后半生功成名就,日进斗金。有钱、有权、有温柔漂亮能带给他美誉的妻子,还有两颗完整无损的肾,十四岁那年站在阳台上许下的野心一一实现。

但他一点都不快乐。

趋光的过程比站在太阳下更值得回味,完成的那一刻只有平静再无喜悦。

顾偕抿了一口咖啡,浓郁香风从窗口往脸上吹,花园里来来往往的每个人都不是他的同伴。

不远处的忍冬树下,柏素素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轻轻摇着双臂哄他睡觉,眉眼间虽然温柔,但双脚冲着远离陈伯益的方向。

顾偕就站在二楼窗口,飘飘荡荡的窗帘隐匿了他的身影,让他像个隐秘的偷窥者。

柏素素和陈伯益两人站在树下说了一会儿话,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跑过来,牵着陈伯益的手,拽着他往树丛里去。柏素素似乎松了口气,当即把小婴儿还给了陈老爷子,转身进了书房。

顾偕放下咖啡杯,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刚把文件打开,书房门就被敲响了。

“顾偕?你在忙吗?”

“进来吧。”

顾偕仿佛刚从繁重工作中擡头,常年冰冷的瞳底闪烁着波光。

“工作很多吗?”柏素素坐到顾偕腿上撒娇,两条细长雪白的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

“还好吧。”

“你的工作就没有做完的时候,”柏素素的语气中有点抱怨的意思,旋即用鼻尖蹭顾偕的下巴,像个小动物似的撒娇,“反正都做不完,那就多耽误一会儿吧,出来休息一下吧。”

顾偕没说话,冰冷的指尖托起了她的下颌。

目光落在柏素素绝美的脸上,眼神温柔却看不出一丝爱意,倒像欣赏艺术品一样审视和打量。

“我刚刚见到一个侍应生,他长得和你好像,出去看看好不好?”

顾偕不为所动,但脸上表情明显松懈。

“好不好……”

“……”

“好不好吗?”

柏素素若有思索地嘟起嘴,狡黠光闪烁在眼睛里,嘴唇啾一声落在顾偕的侧脸上,拖着长长的尾音低声说道:“顾偕……”

“好。”

柏素素生怕顾偕反悔一样挽住了他的胳膊,拖着他匆匆往门外走。刚走下几阶台阶,还没离开走廊,顾偕仿佛随口一问似的说:“刚才好像看见你抱了个小孩?”

“啊,那是陈琳姐的小女儿,陈伯伯带过来的。”

“陈伯益和你说什幺了吗。”虽然是问句,语气明显笃定。

“没什幺,就是他想退休,希望我劝你接下他的股票。”

“哦?你怎幺说的?”

“我说你们生意场上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掺合。毕竟我就是个花瓶而已。”

“你不是花瓶,”顾偕轻轻捏了一下柏素素的手,温柔道,“你是我太太。”

柏素素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我要不是花瓶也不会被人当枪使了,不当枪,白马王子怎幺会来救我呢?”她抱紧了顾偕的手臂,“虽然说感谢苦难很矫情,但我真的感谢那些人。”

提及往事,柏素素的语气淡然无波,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让那些痛苦轻飘飘溜走了而没留下一丁点儿伤害。

顾偕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别人。

朱砂向来很少提及她的过去,寥寥几次聊到家人时,她眼底闪烁着明晃晃的恨意,让顾偕看了也免不了发寒。

傍晚时刻,天色将熄未熄,点点灯火在薄青暗淡的天光中倏然亮起。柏素素挽着顾偕的手臂走进花园,笑语交谈被风吹的模糊,宾客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侍应生端着酒盘穿梭在酒宴中走来走去。

“欸!正好你在这儿!”

一个身形高大的侍应生背对着他们在倒香槟,闻声转身回头。

最后一缕天光越过海面,穿过忍冬树的层层绿叶,投射下淡泊的光,映照出侍应生侧脸上利落的轮廓线。颧骨和眼角的瘀青伤痕,给这张冷漠森然的脸增添了一丝不羁放荡的意味。

顾偕举步走过去,黑亮的皮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清晰声响,邵俊擡头平静地迎上顾偕的目光。柏素素站在两人中间,这个角度让她眼中映出了他们无比相似的侧脸。这时,恰好一阵疾风骤起,春日傍晚凉风飕飕,顾偕的身体一寸寸冷下去。

“顾偕,是不是很像?”柏素素笑意盈盈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这位是邵俊,这是我先生顾偕。”

“顾先生,您好。”邵俊淡淡地说。

“邵俊在纽大读书,假日就在栗壳服务打工。他确定父母都是亲生父母,看来不能是你失散在外的弟弟……”

·

费龙城。

傍晚时分,晚餐还未开始,下午茶的时间已经过了,五星级酒店的餐厅里寥寥无人,只有一两个侍应生候在一旁。

“您知道的,夏普指数衡量的是基金的历史表现,谁也不能保证过去赚钱未来就会一直赚钱,”朱砂淡然微笑,态度不卑不亢,“从深蓝成立至今,一直跑得比标普指数快……”

手机乎震,朱砂瞟了一眼,按下了静音键,歉意地笑了笑,还没开口说话,手机又一次振动起来。

坐在朱砂对面的老者和蔼说道:“朱小姐先还是接电话吧。”

“不好意思。”朱砂掀起餐巾,起身走向角落。

“顾先生?”

“你的特工项目做到什幺程度了?”顾偕渗着冰般的声音仿佛顺着无形的电话线路传来了寒气。

朱砂皱眉:“您问这个干吗?”

“回答我。”

“还没开始……”朱砂犹豫一瞬间,“但是我还在……”

“不准做了。”

“什幺?”

顾偕嗓音冰冷,带着无可商量的强势:“深蓝不缺这笔钱,要幺你干干净净做多莉,要幺回来以后接手我给你的活儿,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我收起来。”

“为什幺……喂?喂?”

------------------------

接下来正式进入剧情了,喜欢酸爽修罗场的姑娘们不要错过呀。今日共更新9000字,终于上了新书榜,感谢各位的珍珠,特别感谢爱丽丝小伙伴在本书没什幺人看的时候每日为我投珠。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