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银幼真双眼瞪得大大的,怀里抱着那只长毛猫,猫咪也随着主人一动不动的看着长公主。似乎主人和宠物都被对面的话给震住了。
长公主一身曙红色大襟常服,端坐在贵妃榻上,母女两个隔着红木案几说话,银幼真蹙着眉:“母亲,先前给我选的两个夫婿都不明不白的去了,这才多久,又要给我招郡马,旁人口舌议论先放一边,女儿自己也接受不了,我不想嫁。”
长公主看着女儿纠结的小脸,伸手拉住她的手,柔声道:“本宫还没说对象是谁呢。”
“谁我也不嫁。”银幼真别过脸去,她不明白为何母亲这幺执着的要将自己尽快嫁出去,像是在赶时间似的。长公主正欲说话,突然张嘴咳嗽了起来,消瘦的身体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母亲!”银幼真忙放下手中的猫,伏在长公主膝上焦急地看着她,“快奉茶!”
侍奉在一旁的红莲赶忙端过一杯参茶,长公主喝完才缓过气来,银幼真这才注意到,母亲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若不是看到眼下两圈青黄色,完全看不出长公主的异样。母亲在少女的时候,在本朝是出了名的美人,天生丽质的母亲从不爱过多的涂脂抹粉……银幼真又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她,才发现不知何时,母亲丰腴的脸颊消瘦了许多。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攥住了银幼真,银雪怡在女儿的眼睛里头看到了惶恐之色,忙安慰道:“勿担心我,只是近来衣裳穿少了,过了寒气,身子有些不爽利,太医已经看过了,说过些日子就好。”
银幼真半信半疑:“真的吗?”她又看向长公主的贴身侍婢红莲:“红莲姑姑……”红莲忙点头,“郡主勿担心,奴婢一定尽心伺候长公主康复。”
银幼真这才放了心,长公主重提旧话:“你呀,若是不想让母亲担心,就尽快成亲,婚后有个一儿半女的,我也好替你多照顾照顾,到那时候本宫的心思就系在外孙身上了,哪还会天天操心你哟……”
银幼真把脸颊贴在长公主的掌心里,“那不行,我希望母亲永远最疼爱真儿。”长公主闻言笑了:“净说傻话,十六岁的大姑娘,都到成婚的年纪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银幼真吐了吐舌头,她以为这事就这幺揭过去了,谁成想晚上平京王到了公主府,这事又一次被提起,而且,她自己居然没有再否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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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京王银无忧正是四十多岁的精壮之年,常年的军旅生涯使得这位长相儒雅的王爷身上多了几分霸气。跟临安城养尊处优的王爷公子们一比,平京王周身气度凝练豁达,让人禁不住心生敬畏。银幼真对这位大舅舅既崇拜又敬佩,笑眯眯地看着长公主跟平京王叙旧。
他们二人一别数年,再见面都在感慨时光如梭,当年的大哥哥和小妹妹,如今也都成长为另一幅模样了。长公主眼里带着泪花,银无忧凝视一众小辈,打趣长公主道:“孩子们都在此处,勿要让他们打趣你呀。”
长公主用丝帕偕去眼泪,嘴里不住道:“倒是本宫失态了。”说罢瞧着银无忧身旁的两个年轻男女,惊呼道:“大哥,莫非这就是你的两个龙凤胎儿女?”
面前一双男女大约十八九岁模样,长相酷似,皆长得一副英姿飒爽的好模样,银幼真知道这两个是她未见过面的表哥表姐,双方都是第一次见,年轻人不比成年人,不太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且又是表亲,三人便对视一笑。
银幼真乖巧叫道:“表哥表姐……”话音未落,对面穿海棠色的银月突然凑到她面前,两只杏仁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表妹,你长得也太好看了吧!皮肤真白……”
银幼真眨巴着眼睛羞红了脸,这表姐太热情了,大煜朝是个讲究含蓄的地方,临安贵女们说话间都是婉转迂回的风格,没有像银月这般直截了当的。平京王一副无奈的样子,呵斥道:“月儿,你别吓着你表妹。”
银月俏皮的做了个鬼脸:“本来就是嘛,我又没说假话。表妹是长得好看……”
长公主笑吟吟道:“月儿是个直肠子,本宫倒觉得她直率可爱。”她又笑眯眯地看着银风,跟银月的娇俏柔软不一样,十九岁的银风,脊背挺直,眉目肃然,整个人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一般,气势凌然,颇有平京王年轻时候的样子。她和平京王对上眼神,脸上透出一种了然的神情。
银幼真觉得不妙,她看自家母亲和大舅舅的眼神,分明就是通过气的眼神……联想到白日长公主说的婚事,她心头突突的跳起,果不其然,平京王把银风推到银幼真面前,“真儿,这是你银风表哥,大你两岁,在军营中已是本王的左膀右臂,风儿,还不快跟你表妹打声招呼?”
银风对着银幼真舒朗一笑:“表妹,初次见面,表哥也不知道你喜欢些什幺,带了一些平京的特产给你。”他双手拍了几下掌,一行侍婢擡着两个大箱子进来,银风给箱子开了盖,里头塞着好些稀奇玩意,平京当地的珠宝首饰象牙玉雕,还有女孩子们爱玩的纸鸢、雕木,银幼真甚至还看到了一些做工精良的小弩马鞍什幺的……
平京王的笑容出现了几丝裂痕,暗暗的拍了下脑袋,早知道儿子送这些个玩意,他一定亲自把关,这临安城的贵女们玩的都是风雅的那一套,什幺琴棋书画的,哪有送女孩子弓弩什幺的……
银幼真很是惊奇的拿着那把小弩看,一边看一边赞叹:“这武器做的好精良,不知一下能发几枚铁箭?”
银风一听银幼真发问,问的还是他最擅长最喜欢的东西,连忙亲切耐心地给银幼真讲解起来,倒是平京王和长公主二人望着他俩,一边面面相觑一边忍不住笑起来,实在是没想到这二人竟然很投缘。
长公主内心觉得,这下子真儿恐怕满意了。一行人续完旧终于入座开席,侍女鱼贯而入,各色美酒佳肴纷纷上案,银幼真心里盘算着,待这顿饭吃完,定要找机会问问舒恒的事情。
也许是想什幺来什幺,银月突然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蹙着眉对平京王开口道:“哥哥怎的还不来?都怪爹爹,一回临安就给哥哥派了事务。叫他忙的不见人影。”
银幼真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她定了定神,问银月:“大表哥已入席,不知道表姐说的哥哥是哪位哥哥?”银月羞怯地吐了吐舌头,银风面露无奈地跟银幼真解释道:“这丫头好生皮厚,人家明明比她小上两岁,非要喊人家哥哥,只怕是嫌自己只有一个哥哥太少了。”
银月抱着自家哥哥的手,撒娇道:“哎呀,哥哥,你干嘛跟表妹说这些!还说我皮厚!”
平京王大马金刀地坐着,向长公主解释:“忘了跟你说,我在平京收了一个义子,现下也来了临安……”
一阵晚风习习吹来,只听得门口传来一人珠玉般清澈的声音:“孩儿来迟,望义父恕罪……”
众人望去,只见一身黑衣的小郎君出现在夜色中,如果是银风是飒爽英姿的模样,那眼前这位,实在是生的过分美艳,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明明那里头含着冷意,却让碰触这眼神的人以为自己被温柔相待,只想无止境地沉溺在里头。
银幼真呆若木鸡地看着银月一阵风似的跑向小郎君。
她亲密地拉着小郎君的手臂,熟稔地歪着头对他道:“你来的正是时候,刚赶上开饭哈哈……”
舒恒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在长公主面前堪堪行了一礼:“参加长公主。”
长公主忙虚扶他一把,“既是义子,也可叫本宫一声姑姑才是。”舒恒浅笑,“姑母。”
他看了在场一圈人,那双波光滟潋的眸子终于对上银幼真复杂的眼神,小郎君笑的和风霁月,声音婉转动听:“表妹。”
银幼真内心慌乱无比,如果此刻有个洞在地上,她可以毫不犹豫钻进去龟缩起来。然而大家的眼睛都直直地盯着她,银幼真不得不拿出郡主仪态,定了定心神,对舒恒回道:“表哥……”
人齐开宴,银幼真心神恍惚,宴席上谁人说了什幺,她完全听不进去,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舒恒身上,还未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做梦还是现实。时隔近一年再相见,舒恒好像有那幺点不一样了
“真儿?真儿……”两声轻唤在耳边响起,银幼真反应过来一旁的长公主在看着自己,茫然道:“啊?”
长公主无奈地叹气,小声在她耳边道:“你这孩子,在想些什幺呢?”长公主看一眼在跟平京王对酌的银风道:“我觉得风儿这孩子不错,你大舅舅准备让他留在临安做事,你若愿意的话……”
银幼真闻言差点吓得跌下凳子,磕磕巴巴道:“母亲,此事容后再议。”她一边说一边心虚的偷瞄舒恒,后者正淡定的夹菜喝酒,和平京王父子对谈,丝毫没有留意到这边女眷的动静。
银幼真说不清是什幺心态,她既想他看过来,又害怕他看过来,她一想起先前自己斩断和舒恒的交情,就觉得舒恒一定是不肯轻易饶了自己的。现下他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自己的义表哥??银幼真很想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幺,他到底是什幺身份,他来临安又是准备做什幺?
她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她觉得自己还欠舒恒一句抱歉。总得找个时机跟他说一说才是,如果可以化解先前的矛盾,做回朋友也是好的。
她这里百转千回心绪难平,频频偷看舒恒,那厢银月突然冒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爹,你准备什幺时候给我跟恒哥哥操办婚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