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黑色的皮面沙发上留下了女人深刻的指痕,像是发狂地猫咪磨过爪子,茶几沙发早已被推的东倒西歪,倒在地面上地地威士忌瓶子里面早已经空了,只是瓶口还残留着丝丝不明的透明液体,还有点点红色的斑驳血迹。

窗外面开始飘雪了,苏珊娜也已经离开这里很久了。

晚些时候,她在和古斯塔约定好的地方交接了一只皮包。古斯塔坐在自己的汽车里,看着冷风里的空旷大街上,瑟缩在衣服里,一瘸一拐的离开的消瘦女人,不禁好奇她带着这幺多钱要去做什幺。什幺事值得在他把她折磨到出血的时候,她都没有喊一声。也是在最后,他才感觉到,她真的很想要那笔钱。

苏珊娜一手提着皮包,一手插进颈间的围巾里,死死锁住像是风口一样一直往里灌冷气的领口。她朝着亚瑟大厦走着,举步维艰。

一辆辆运输卡车又从士兵监守的大入口一辆辆驶入,满载着身穿灰绿色长冬野战衣,头戴钢盔的士兵,一个个都被阴影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鼻子,下巴则缩在高高的领子里。苏珊娜尽量避开这些卡车,沿着广场边沿走向大楼。

到了楼底下,正巧碰到了在布莱纳特身边见过的副官,是那天那个开车的马库斯。苏珊娜捋捋头发,故作轻松的加快的脚步小跑过去,却不想,因为下面的痛自己的嘴角抽了一下。

她笑着迎上去,询问里希特上尉是否在大楼里,对方一见是中校的侄媳妇,也算半个上级了,恭敬的告诉她里希特上尉在里面,不过马上就要出来了。

苏珊娜看了看开始飘雪的天空,让他传话说:“麻烦告诉上尉,克莱因夫人在大厦门口。”罢了,她挪到一旁大理石台阶最高的一级,在人流中开始四处张望。雪花纷飞,开始还是稀稀拉拉的零星,直到现在,雪花已经可以快速落在她肩膀一会儿而不化。他不会让她久等的,尤其是这种天气,她也相信自己可以一看就看到他。

苏珊娜这时候询问了路人时间,已经下午五点了。

苏珊娜跺跺脚继续等。

总之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下班路过她身边的人都变得稀少,久到,她的头发都有白白的一层霜。她脸色冻得发青,脚趾麻麻的,而两只绿眼睛眼睛却还是不闲着,一遍一遍扫着来往的行人,她再时不时回头盯着大门门口。

可是她就是没找到他的影子。

天色已经发暗了。

她孤零零的像个稻田里的稻草人。

冷的不行,她一咬牙,要不然回家吧,钱明天再说。只是她想当面把钱给他,而不是走账,这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骑着自行车,在结冰的小道上小心的前进着,紧走慢走,好歹是在宵禁前赶回了别墅区,只是这期间她打了不少的喷嚏。远远的,她看见他别墅里一间屋子正亮着灯,她把车停在了他的院子门口。

麻木着的冻僵的身体,她像是用不属于自己的手提着皮包,走进了他家院子。

而这时候,灯灭了。

她揉揉眼睛不死心的上前敲门,然而敲了几次,也没有人回应。她甚至怀疑是自己冻傻了,眼花了,也许刚刚并没有什幺灯光。

又站了一会儿,苏珊娜只得失落的拉起倒在雪地里的自行车,往回推去了。

然而黑暗中,靠在别墅走廊窗子前的布莱纳特,将指尖的窗帘在攥了又攥,目送她缓缓离去的纤细背影,这才松了一口气。就像是他今天故意从大厦后门鬼鬼祟祟离开的那样,他放开了那段可怜的窗帘,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客厅,他蹲坐在奥布松地毯上,面向闪着火星的火炉,将手朝里面送了送。

屋里一片漆黑,他也不想开灯,甚至说是不敢开,怕那女人再折回来。他看着快要熄灭了的火苗,想到自己刚刚像是紧急戒备那般,风驰电掣的从二楼楼梯上翻身跃下到一层的沙发里,然后,飞跑着关了大厅里的灯。

他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被一个女人弄的连灯都不敢开。

他只是不想见她,对于看见她,聆听她说话,他的内心里产生了莫名的抵触,理智上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不要和她再有什幺的瓜葛了。然而,当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张标志的小脸,如缎的黑发,两只明亮的绿眸......这时候,他平静的眼神逐渐凝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她是谁,还有他自己的身份,她的身份。

像是上次那样让她进家门的事情,他真的不想再发生了。

他也不是她的谁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他们也成为不了朋友。

他更懂得避嫌,明白分寸。

......

而此时得苏珊娜已经进了家门。家里还是很冷,像是冰窖,匆匆瞄了瞄一楼的沙发,老人和她的孙女不知去了哪里,她没力气管那幺多直径走进浴室,把水龙头开的最大,开始冲洗自己的身体。

这一天,身心俱疲。

......

第二天,雪已经停了。日出云开。

路过布莱纳特的院子时候她不忘瞟一眼——他似乎已经走了。

这幺多钱,天天带在身上也不安全,可是直到这天中午,她也没有碰到布莱纳特,像是冥冥中的力量时刻在阻挠着她。而就在在她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赫林上尉告诉她,威尔海姆要回来了,请她好好收拾一下办公室。

苏珊娜笑着答应,心里却有些慌乱。那只装了几千法郎的皮包就在威尔海姆的办公室里,她不能再拖了。

心一横,吃过饭她便把那些钱拎到了银行,存到了布莱纳特的账户上。

算是办妥一件事,她安心的回到办公室里,开始认真的收拾屋子。直到迪克少校回来。

“下午好,女士。”

他的影子笼罩着她,从头到脚,而他本人就站在她身后,很近很近。同时她也闻到了一股于往日让人沉醉的青柠味,而是一阵很浓很浓的血腥味。

她缓缓的将手中正整理着的报表文件,放在手下的桌面上,然后故作镇定的回过身。

穿着厚重翻领黑大衣的他,翻绒的毛毛上挂着斑斑冰霜,像是一只狗熊那样高大壮实,高大如他,带着黑色的轻便帽,金色的头发一丝不苟的藏在帽子里,灰蓝色的眼睛带着戏谑和轻蔑。

苏珊娜擡头恭敬的望向他,他穿的真的很多,这也证明现在的天气多糟糕:厚实的大翻领下面是黑色军装外套的翻领,然后是铁灰色常服以及黑色领带,再之后的,是一块块布满暗红色点点的白色衬衫,以及颈间那一个有暗红色斑驳铁十字金属项章。

她很确定那些就是血。

“您受伤了?”苏珊娜故作担心的问他。

威尔海姆注视着跟前这一张担忧着的美丽脸庞,身后的吊灯将柔软的光洒在她脸上、颈子上,两条眉毛像是受了委屈一样向下弯曲,眼睛像是池水一样透亮,他有心往里面望了望,甚至能看清他自己在她绿眸中的威武倒影。威尔海姆轻笑了一下,回答道:“别紧张,我很好。”

“那您的衣服上这些是什幺?”苏珊娜问道。

他低头看了一眼,轻松地回答:“不是我的。”

“那幺......”苏珊娜不知道这人又在干嘛,为何一进门就一下子贴过来,也不脱外衣也不着急回家去洗澡,弄得一身子血腥气,“我帮您把外衣挂起来吧。”

“我现在味道一定很不好。”威尔海姆看似懊恼的皱了下高贵的眉头,他擡手摘掉了帽子露出那一头被打理很光亮的金发,俯身将帽子放在她身侧的桌子上,微笑着牵起她的一只手。

他的手套不怎幺光滑,并且冰凉冰凉的,苏珊娜不知他要做什幺,还是象征性的手足无措了一下,她手腕一抖想要缩回去,最后所有的小动作都如她所料的,被他反手握住。他的掌心很凉,像是下过雪。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段被白色的丝巾包裹着的东西,放在她手里,她看看他温柔眼神的示意,再将丝巾打开。

一支新鲜的、带着水珠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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