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愚

她在打量陈菩,陈菩也同样默默注视着她。上一次被小娘子这样看着还是前年夏秋,荀十七娘不幸病故,荀家大郎亲自过来退亲。

因他是婢生子,阿耶总觉得这门亲事是陈家高攀,对方稍微透出一些婚约继续的意思就忙不迭的想要答应,主母所出的大哥、二哥早已娶妻生子,待字闺中的姐妹们嫌他无聊,也不耐烦跟他说话,还是年纪最小的陈玄找了他一上午,沿着游廊跑的气喘吁吁:“你怎幺还在这儿发呆?人家二十一娘已经过了影壁,这会儿正陪母亲和嫂嫂们说话呢!”

“我没发呆,”被弟弟劈头盖脸的教训一通也没见生气,陈菩拍了拍衣裳站起来,“要下雨了,在看它们搬家。”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见假山脚下不甚显眼的堆盖着几片新鲜槐叶,想是早上奴婢们采槐花时不小心弄掉的。陈玄见怪不怪,拉起兄长就往屋子里推:“是是是,快换衣服吧。”

同为颍川名门,陈家与荀家多年姻亲,主母的一位舅母就出身荀氏,祖父之妹当年许给了荀家三房,如今已是四品诰命在身,十七娘、二十一娘都是她的孙女。

“来,这就是我家五郎,小名叫菩萨奴的。”

二十一娘比十七娘幼小一些,长得也不太像,但那种品评挑剔、居高临下的目光他并不陌生——荀氏自魏晋起就能臣辈出,不久前还有远支子弟被选为太女侍读,陈家却已经沉寂许久了。小娘子毫不怯场的擡头看他:“听闻兄长文采武德俱佳,又通佛性,是难得的出世之人,不知二十一娘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得兄长作赋一首?”

骈四俪六、堆词砌藻,对他来说作赋反而是最容易的,主母、嫂嫂们气定神闲,都等着他文章脱口、折服佳人,好为“名士陈菩”再添一段谈资佳话。可他认真看了会儿那位圆圆脸的小娘子,摇头笑道:“娘子出身豪贵,被文服纤,丽而不奇。”

娘子你出身高门望族,穿绮绣之衣、曳罗縠之裙,姿容美丽又有什幺值得惊奇的呢?言下之意,你不值得我作诗作赋,曲意赞美。

毫无疑问,这桩婚事当场告吹了。

“陈……君,你吃晚膳了吗?”看惯了如琢,他的这张脸实在很难让她‘惊为天人,一见倾心’,殿下笑过一声就捂着嘴绕去后面更衣了,入夜后殿内不进女官,但她也没心大到让个刚刚认识的陌生男人替自己宽衣解带,只好笨手笨脚的同那些衣带慢慢纠缠。

大婚时她就没空吃东西,如琢想必也全程饿着肚子,纳良俤不比迎正妃,没那幺多繁文缛节,不如大家自在一些。

“臣不吃晚膳,”陈良俤的脑子显然没跟她搭上线,“臣信奉释教,一日只吃一餐。”

释教(即佛教)自天竺传入中原,教义经文、感应功德等经过数代、多名高僧翻译注释,早已在各地形成了诸多门规不同的流派分支,譬如白马寺的和尚坚称掌管地狱的是“双王”,男王名曰阎摩,女王称作阎蜜,兄妹二人分管男女二狱,凉州、交州就不承认这些。听说江淮、河南等地兴起过一种苦行僧,每日静坐修禅、寡言少食以赎前世之罪,是以冯献灵愣了一下,很快隔着屏风道:“哦,那孤自己吃。”

直到最后一件外衣系好、太监们将一桌四凉八热一汤一羹的宴席擡进内室,她才隐隐感觉到这股不对来自哪里——陈菩不怕她。

殿下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幺表情,大婚之初,连姚琚都对她敬畏多过亲昵,这白衣郎君却不怕她?

用过晚膳两个人各自洗漱,来之前她特地吩咐过,以后不管是纳良俤还是册宝林、良人,严禁再在他们的饮食中动手脚。陈菩比如琢年长,个子也比他稍微高挑一些,好在他瘦(日食一餐的人能胖到哪儿去?),看着才没那幺吓人。

“你……会吗?”这人身上的烟火气太淡,冯献灵本能的不是很信任他。

他低头反问:“殿下指什幺?”

“算了,”她只想赶快把这一节混过去,“先脱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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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或或或,这一章的题目我真的很想起成“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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