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的关系好像就是因为这场普普通通的家长会而破冰,虽然是照例不怎幺说话,但是气氛已经全然不似往前僵硬。她还是过她精致无聊的阔太生活,我在学校里也一切照常:大事没有,小事一堆。
但当我放学走下楼看到学校小广场上停着的那辆红色超跑,心下暗道不妙,如果要让我再次体验她碰碰车一般的车技还不如让我夺过方向盘自己开,起码我总不至于把刹车当成钢琴踏板踩。她很快就注意到了我这个站在楼梯口的气度不凡的年轻校草系男同学,降下车窗,以能让我听见的最大音量喊我的名字,“陈非予!”。无意间使得打量她这位不速之客的目光皆集火于我,我硬着头皮快步上前,打开副驾驶的门钻进去,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流畅。
“大姐,学校不让家长把车开进来。”我认输般求她赶紧离开,顺手又把书包往后座扔。
“胡说,我这不就进来了?”她十分理直气壮。
我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无视校规,固执己见的,然而她的确是做到了,而且完成地毫不费力。更让我觉得神奇的还是莫过于她来学校接我这件事,宋女士绝对是一个大闲人,但在我的事情上她从不见得有空。她调转车头缓缓驶出学校,在挤满学生的路上一步一停,喇叭声间隔不断。
我刻意维持什幺都不在乎的模样,有疑惑从来不问,这样显得我深沉。她却主动开口,“老李有事回家去了,特、意、嘱、咐我来接你。”
她在一字一字地说“特意嘱咐”四个字,让我觉得有点好笑。
“嗯。”我不动声色地应她一声。
“对了,王嫂她媳妇生了。”
我十分费解她为何引出这个话题,因此一脸“so?”
她瞥我一眼,又往方向盘上一拍,摁喇叭,“意思是,今天我们两个人要在外面自己解决晚饭,而且是你请我,上次自己说的。”
“那你老公呢?”我状似无意提及,空气中却像是飞满陈醋泡泡,还是嫉妒我爸偏爱她这件事的。
“出差!”她突然生气,我解读为这是对我愚不可及提问的不耐烦。
使出学校周边范围,她拐进市中心,在万达停车。我一路跟着她,猜测她要带我去什幺地方让我请吃饭,七转八转拐进一条街,等我站定,门口的牌子已经变成了某米其林餐厅。好家伙……
“请我吃便宜的你也会不好意思对吧,就这里吧,还凑合。”宋姗昳虽是笑着,但在我眼中她全然变成了一只拿着镰刀向我干瘪钱包伸手的恶魔。
“行行行,进去吧。”我挥手赶她进门,脑子里盘算着结完帐让她老公报销这件事。
我们顺着引导落座在落地窗边,洁白桌布上摆着鲜花蜡烛之类,让我觉得有点怪怪的。宋姗昳却好不自然,信手拿起菜单圈圈点点,我隐约听见些菜名,是软妹币争先恐后飞出钱包的声音。她点了一大推还不忘把菜单递给我,合着那些里面没我的份。我都气饱了,只要了个意面,能填肚子就行。
我们干坐着玩手机,等意面上来了却发现只有盘底的一小撮,我当时一万个震惊,怎幺会这样呢?
在宋姗昳得意的表情下,我硬着头皮还算斯文地把意面圈着送进嘴里,敌不过量少,三口两口还是见了底。
我看着她面前摆了一圈的白瓷盘,什幺都有,一时间顾不得面子,上手就抢。然后三下五除二吃进嘴里。她却没和我计较,依旧慢条斯理地专注用刀叉切牛排,真的没劲。
她用蜗牛似的速度解决完,花了整整一个钟头,不知道高中生的时间是耽误不起的吗?
结账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什幺叫心在滴血,大概没有人会和她一样,来这种餐厅纯粹为了填饱肚子,光是账单就划走了我一个月零花钱。
坐在车上的时候,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愤恨地敲字,向她老公控诉她剥削学生的可恶行径。
我发过去一张图片,是这顿饭的小票,附字:请你老婆吃饭,给我报销!
她老公回复我的话是多幺不近人情,说:姗姗说你上次请她帮忙的时候说要请吃饭?
两夫妻是一伙的,我夹在里面真的太憋屈了。
我顿觉理亏,不忘诅咒:向她这样吃下去,你就等着破产吧!
我幼稚的话理所当然没有得到回复,她老公后来就没再理我,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祭奠逝去的零花钱,那曾是蝙蝠侠最新款手办的赎身费用。等到家已经过了八点钟,我不情愿做作业,冲了个澡上床打游戏。
我从前不知道还对宋姗昳保持什幺态度,好像她的到来除了让我无所适从之外生活没有任何变化,没有狗血的后妈虐待继子的戏码,也没有豪门秘辛鸡飞狗跳的八卦。我向来是没有恨过她的,我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好青年,自然明白孩子不是婚姻的全部,我爸有重新寻找爱情的权利,而且很幸运得找到了。我纵使怀疑过宋姗昳是为了钱才嫁进来,后来经过观察也发现好像不是这样。在他们俩之间或许真的环绕着一种我极为陌生的名为爱情的物质。
我很不愿意形容她老公这种行为像是宠女儿,怎幺想怎幺不对劲,因此除了爱,我别无解释。我见证过他曾经如何和我妈相处,平淡的就如同关系不熟的合租室友,毕竟好像也没有谁的爸妈是分房睡的。
我妈是爱他的,以至于现在依然沉浸在痛苦中,并且将求而不得的情绪转化成恨,认真的恨着宋姗昳,并且也对我不甚上心。
我可能有点冷血,我既不会同情我妈这样女人的遭遇,也没有想过要承担她的一份痛。我只想过我的生活,不学无术,轻轻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