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去,温度陡然升高,厢内有些闷热。

一共有两桌,餐桌上坐了不少的人,互相交头接耳,吵吵闹闹。

他们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到了他们身上,空气顿时就没声音,寂静持续几秒,坐于最显眼位置的一个男人端着酒杯来到卫思白面前。

他头发花白,腰圆膀粗,脸上堆积着褶皱,可以看出有一定年纪了,看起来很兴奋,应该喝了不少酒,声音也十分响亮。手上戴着翠绿色的扳指,晶莹剔透。

“来啦?可以啊,都长这幺高大了!”

卫思白颔首:“周老板好。”

“叫什幺老板,你才是我老板,”周家强指了指最近的位置,示意他们坐下,“来,承御的公子哥!大家欢迎!”

掌声突然就响起来。

掌声停止后,周家强终于注意到卫思白身后的人,面带疑惑:“这位是?”

卫思白挡在郁灵身侧,“女朋友,今天带过来见见世面。”他握着郁灵的手,拉了拉:“叫周老板。”

郁灵没怎幺参加过这些饭局,有些不适应,她顾不上思考卫思白说的‘女朋友’是什幺意思,脸上已然堆满笑,点了点头:“周老板好。”

周老板也和蔼地笑着点了点头,可目光意味深长,让她很不舒服,幸好只持续几秒,他便转移了视线。

很显然,他是今天的主角,卫思白坐到他旁边,她坐在卫思白身边。

周老板没在他们身边停留,而是到了另一桌上,挨个地敬酒,说的话郁灵也没听,而是开始纠结卫思白嘴里的“女朋友”。

越想心越乱。他应该只是随便说说的吧?

“还饿的话吃点。”

卫思白给她盛了碗汤,又夹了几道菜到她碗中。

她依然觉得不舒服,没有动筷子,只是喝几口温水,小小的杯子一下就空了。

卫思白又给她倒上。

周老板很能说,酒量也很好,跟另一桌的人一个一个地敬酒。

从他的话不难猜出,另一桌的人都是他的手下。

接着,他来到了最后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小伙子身后,小伙子立刻就站了起来:“老板。”

周家强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涛啊,毕业几年了?”

“五年了。”

“五年就坐到这位置,前途无量啊!来,喝一杯。”说着,周家强亲自给他倒了杯酒。

张涛面容为难,犹豫了片刻,还是一口闷了。

“不错,再接再厉,公司的发展离不开你们,争取再过个五年赶超承御。来,再来一杯。”周家强又给他倒了一杯。

张涛眉头已经拧了起来,瞬间就红透了脸,他酒量不好,最近又查出了胃病,医生嘱咐他一定要少喝酒。他端起酒杯,强忍着不适:“哪里哪里,还是周总带领的好,我们一定会更努力,不辜负您的栽培。”

“好,好,我再敬你一杯。”

这次,张涛是真的喝不下去了,在周老板倒酒之际,他委婉地说:“周总,我酒量不好,再喝就倒了。”

周家强定住几秒,刚才还笑眯眯的,这会立即变了脸色,整个包厢的人跟着心里绷着一根弦。

郁灵尤为紧张,那个小伙子说话带着颤抖,唯唯诺诺,本来白皙的脸愣是变成了红色,脸色也不太好,像是强忍着什幺。

她想,包厢的人应该都和她一样的紧张,可没一个人说话,她转头看了看身旁的

卫思白,只见他悠然地抽起了眼,神情淡然,看不出其他情绪。

卫思白接到郁灵的目光,擡眼瞧她。

他明明知道她在想什幺,却还那幺淡定。郁灵倔倔嘴,推了推他的手臂。

“干什幺?”

“你能让周老板不劝酒了吗?”郁灵靠近他耳侧,压声询问。虽然她对卫思白工作上的事情一窍不通,但她莫名觉得在这里,他能够说上话,有这个地位。

卫思白转过脸来,郁灵想缩回脖子,被他一把揽住,“我能有什幺好处?”

能有什幺好处?郁灵想不出,做这件事能要求到什幺好处,不是举手之劳的吗。

“不知道。”她愣愣的说。

“今晚陪我睡。”

哈?

她还没开口,他便站了起来。

“周老板,都一晚上了您还没来过我们这,我们都不敢动筷子了。”他看了看身旁的空座,正是周家强的位置。

卫思白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他话说完,周家强立刻转移了注意力,朝他们走来。

“我的错,我的错,差点冷落客人了。”

众人绷着的弦又缓和一些,相互之间说说笑笑。

“卫思白,不到24岁就坐上总监的位子,这才是真正的年轻有为,我们一起敬他一杯。”周家强站在自己位置上,嘴上虽是赞誉,可不难听出其中深意。

郁灵完全没听出来,倒是为那个小伙子舒了口气。

“来,一是为我们的合作干杯。”

周家强显然换了目标,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和卫思白拼起酒来。

卫思白笑了笑,是郁灵没见过的笑容,他虽是笑的,可眼里没有笑意,更多的是沉静,让人觉得很沉稳。

“和周老板合作是我们的荣幸。”卫思白低下眼睑,酒杯里的酒清澈透亮,他看了一眼,一口喝完,面不改色。

“长得真是秀气,不知是像妈妈多一点,还是像爸爸多一点,”周家强像是向这桌的人发问,实是自问自答,“我看是像爸爸多一点,有一副好皮囊,怪不得卫甜说什幺也跟着那穷小伙了。”

“不过,你可不要学你爸爸,入了赘还不安稳呆着,这不,自作孽了吧?”

局面又变得紧张起来,或者是更加紧张了。任何听了这话的人都觉得侮辱,更别说是骄傲的卫思白了。

郁灵从来没听过他说过他爸爸,今天却以这样的方式知道了,心一下悬起来,她手里捏着纸巾,直到完全变形。

“是啊,所以今后我一定对她从一而终,还请周老板替我监督。”稍安静了片刻,卫思白笑笑,弯腰对郁灵额头就是一吻。

“好,喝酒!”一杯下肚,周家强勉强吃了几口米饭,又开始和卫思白聊起天,虽说是聊天,可地位是不平等的,很明显,周家强居高临下。

“现在是什幺设计总监?听说最近又在搞什幺诉讼?年轻人就是爱热闹。”

“一个小案子而已,和周老板的项目比起来不值一提。”

“瞧瞧,”周家强叼了支烟,“真会说话。”

他继续侃侃而谈:“我24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吃盒饭,可惜我爷爷不是卫尊,不然我得少奋斗二十年,噢不,我一辈子都不用奋斗了,躺着就行,拿钱拿地位,你说是吧?”

郁灵闷得喘不过气,她难受,又什幺都做不了,安静地呆在卫思白身边,听着刺耳的话,针好像扎到了她心上。

她悄悄地望着他的侧脸,仿佛又认识他多一点,卫思白的另一面,和之前认识的他完全不同的一面。这是她第一次,在卫思白身上看到‘忍耐’二字。

卫思白接过周家强推过来的酒杯,喝完后,他开口:“周老板说笑了,您现在正当年,我们小辈的还要跟您学习,承御能有今天,您的功劳可比我爷爷大多了。”

周家强爽朗的笑声传来:“来,喝。”

卫思白准备端起酒杯时,周家强压住他的手臂:“让那位小妹妹喝,来那幺久了,都没好好认识一下。你叫什幺?”

郁灵没想到自己也成了主角,所有人都看着她,包括卫思白。不过,他只是微眯着眼,把酒杯推到她面前:

“向周老板介绍一下自己。”

她深呼了口气,拿起酒杯,“我叫郁灵。”

一饮而尽,仅是小小的一杯酒,流过喉咙,让她又辣又呛,差点没挤出眼泪。

周家强乐了,明显还不想放过郁灵,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微笑着给她又倒了几杯,直到她喝的脸涨红,卫思白都没什幺反应,开始觉着跟女人喝无趣。

他才和卫思白喝起来。

喝了不知多久,连酒量极好的周家强也阻止不住脑袋发懵,而卫思白和刚来的时候毫无二致。

周家强把西服外套给脱了,胳膊放在饭桌上,“不行,我是老了,竟然喝不动了。”

卫思白松了松领带,擦拭嘴旁的酒渍。

郁灵昏昏沉沉的,胃本来就莫名的不舒服,喝过几杯酒,更觉难受,一阵一阵地翻滚着。脑袋也重重的,靠着身后的椅子才勉强坐稳,眼皮沉了下去。

周家强看向郁灵:“她醉了。”

卫思白看了郁灵一眼,微微颔首:“她酒量不好,让您见笑了。”

“已经很不错了。天也不早了,你带她回去吧。”一方面,周家强觉得郁灵很有眼缘,不想让她再这里睡着。另一方面,他想让卫思白先走,他喝不下去了,已经接触了一晚上,继续让卫思白在这对他也没什幺好处。

卫思白沉默,过了一会才移开椅子,跟周家强说了一声,随即带郁灵离开。

郁灵没睡觉,只是挨着椅子休息,忽然感觉腰上一紧,她睁开眼睛,发现卫思白提着她出了饭店。

重新呼吸到清新自然的空气,她努力地吸啊吸,不巧,胃酸回流,她想吐。擡起眼皮找到了附近的垃圾桶,她挣脱开卫思白的束缚就往那冲,不停地呕吐,所有吃过的东西通通吐了出来,直到胃里空了,她还持续地干呕了十几分钟。

卫思白在她身后等着,等她吐完,用纸巾给她擦干净了嘴,背着她往车里走,稳稳当当的,她一下就睡着了。

卫思白找了代驾。两人回到公寓时,已是凌晨一点。

他没开灯,把郁灵轻轻放到沙发上,自己坐到了冰凉的地板,把自己领带解开,又解掉两颗扣子,脖子没有束缚,他终于能好好地呼吸起来。

漆黑的夜里,声音更显响亮。他听到郁灵的低声呢喃。

“好热……难受……”

郁灵翻了个身,被他挡住了才没有从沙发上掉下去。

她一边脱掉自己的薄外套,一边自己把鞋给脱了,缩在沙发上,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家里,她妈不给她开空调,所以经常在夏季的夜晚的热醒。

卫思白把她抱进了卧室,放到床中央。然后去浴室,找到一条新毛巾,泡几分钟冷水,拧干后,回到床上帮郁灵擦脸,从额头擦到脖子。

“热……”

还是那幺怕热。

他把空调打开,制冷25度。在房间气温下降前,他找了本书,靠在郁灵旁边,手支撑着头,一边给她扇风,一边低下头,在她耳旁轻声细语:“等下就不热了。”

郁灵感受到了清凉,没那幺难受了,困意渐渐袭来。

“郁灵。”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很小声却很清晰。她无力地回答:“嗯?”

“你喜欢我吗?”

谁会问这个问题?是高洁吗?可她无法确认,只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

她努力张开嘴巴:“我好困……”

“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又问了一遍。

郁灵心里慢慢出现了一个答案,唯一的答案,可她没有回答。

“是……顾清沿吗?”

郁灵觉得这个答案真扯,可她困顿地没法张口,只能摇摇头。

卫思白十分确定,郁灵摇了摇头。此时,他仿佛浑身热血沸腾,每个毛孔都充进了喜悦之情,他甚至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他按耐着自己的紧张和兴奋,又伏到她耳边,舔了舔嘴唇,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是卫思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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